“太好了，是顾先生！”

　　“顾先生，没死！”

　　“顾先生，来了！”

　　随着红萼的出现，神武军士气高涨。

　　章奉捂着受伤的手臂，惊疑不定:是他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吗？这个长得忒好看、武功还忒厉害的小娘皮，到底是谁？

　　“你是谁，报上名来！”

　　“上清宫顾红萼。”红萼提鞭再战，“也是，取你命的人！”

　　这一回，她便没有方才奇袭的优势了。

　　数不尽的士兵涌向她，让她周旋在他们之中，难以再往前一步。

　　要取章奉首级，先要打败他手下千千万万士卒。

　　她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把这里所有人全部打倒。

　　章奉急着回去疗伤，便改变了作战策略，速战速决。若说先前，敌方的作战风格还是慢慢消耗他们的体力，以他们这群人在绝境中挣扎而取乐；那么现在对方的攻势便如暴雨梨花，让神武军应接不暇。

　　一个又一个人，在红萼身侧倒下。

　　战场上的神武军，所剩不多了。

　　红萼说不出此刻是什么心情，昨日还在一起围着篝火吃着饭的人，今日却连一句告别都没有，便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手中挥鞭的动作，又快了几分。

　　遍览全局的章奉注意力全都放在红萼身上，越看越心惊:这个小娘皮的速度太快了！不过瞬息之间，便游刃有余地结果了他麾下三名骑兵。若非他们人多势众，何逐云有这么一个大杀器在，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红萼边战边退，行至何逐云身侧，对他说道，“都指挥使，这样下去，我们必死无疑。”

　　“顾先生有何良策？”

　　红萼喘着粗气，直截了当地说道，“没有良策，趁我还有力气，应该能带上你们中的一个人逃出去。”

　　衢州失守，神武军遭遇伏击。现下的光景，能逃出去一个两个报信，已是最好的结果。

　　“那顾先生快带着都指挥使走！”他们身前的一位神武军忙说道。

　　众人本以为要全军覆没了，红萼的话却犹如一个希望的火种，重新点燃了他们的斗志，“我们给你们打掩护！都指挥使，快走！”

　　红萼看向何逐云，等待他的答复。

　　她个人也是这个意思:都指挥使的命，可比他们所有人都金贵。

　　何逐云继续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只说忍痛说了四个字，“有劳先生。”

　　他们的对话，也传入了敌方士卒的耳中，“何逐云要逃了！”

　　没等章奉反应，红萼便背起何逐云，往密林深处跑去。

　　她背着个人，反应没往日那般灵敏。但每有一人想上来拦截她，便有神武军拼死拖住。

　　神武军用血肉铸造一道无法逾越的铁壁，将活下去的希望，留给身后的人。

　　一声声闷哼，一道道兵刃刺入血肉之躯的声响，此起彼伏。

　　有人倒下了，但在断气之前，却含笑看着远方，眸中的希冀能照亮这个灰黯的地方，“都指挥使……顾先生……活下去……”

　　有人依旧坚挺着，手中的兵刃直取敌人性命。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誓死守卫大雍！”

　　沐浴着同僚与仇敌鲜血的神武军，都跟着高喊:“誓死守卫大雍！”

　　嘹亮的口号，冲破云霄，盘旋在天际，久久不散。

　　肉躯热血可尽，神武忠魂不散！

　　红萼饮下热泪，告诫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逃出去，不能让他们做无谓的牺牲！

　　她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兵刃相击之声，再也不可闻。

　　红萼放下何逐云，整个人往雪地里一扑，仰头看着空中絮絮飘落的雪花，恍如方才不过做了一场噩梦。

　　但身体上的极度劳累，时刻告诉着她，这不是一场梦，而是事实。

　　她躺在雪地上，累到小拇指的关节都不想再动一动。红萼感受着体内枯竭的内力，觉着自己再多跑几步，就能有幸成为大雍史上第一个累死的人了。

　　何逐云向红萼伸出手，“顾先生，地上凉，你先起来。”

　　红萼反倒是调整了下姿势，以更舒服地躺在雪地上，完全不理会何逐云的劝诫，只喃喃道，“我们这是到哪了？”

　　她方才专挑崎岖难行的路走，吴王的骑兵根本走不了这路，除非弃马步行。

　　但她这种哪儿不好走，偏往哪儿走的方式，也使得她完全不知晓自己身在何处。

　　何逐云答:“再往前，便是南疆地界了。”

　　“南疆？那我们可要折返？”红萼一跃而起。

　　“不用，章奉一定会在我们前往洪洲的路上设卡，守株待兔。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雪，待天亮后，自南疆绕道，前往洪洲。”何逐云说罢，便一瘸一拐地向前走，还顺手捡起地上的枯枝，以备点火。

　　红萼注意到他流血的手掌，撕下衣袍，“都指挥使，您先等等，红萼先给您包扎伤口。”

　　“不必，先找栖身之所要紧。”他继续往前走去。

　　这里山多，树多，地势陡峭。

　　二人足够幸运，很顺利地便找到了个山洞，拿着硝石点燃路上的柴火，围着火堆烤火取暖。

　　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活物的踪迹，只有风雪携彻骨的寒意而来，又呼啸而去。

　　两个人守着一堆火，静待天明。

　　“你不怪我舍下你？”

　　何逐云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红萼一愣。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何逐云是在说神武军突围之时，舍下她而走的事情。

　　红萼浑不在意地一笑，拍上何逐云的肩膀，“都指挥使，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了。你何必对此事耿耿于怀呢？我完全能理解你的决策，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何逐云眸光一黯:顾先生根本不知晓，他舍下她，不是权宜之计，而是早有预谟。

　　红萼跑了一路早已口干舌燥，余光瞥见何逐云腰间的水壶，便推了推低头沉思的他，讨水:“都指挥使，可否给些水喝。”

　　何逐云晃了晃水壶，里面是空的。

　　“没事，那就借水壶一用。”红萼舔了舔干涸地嘴唇，“那一壶热水，真是可惜了。”

　　她说话的余音还在山洞里回响，人却已经拿着水壶去接新雪了。

　　何逐云看着红萼为接一壶水，脚踩诡异步伐，在虚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心中暗惊:这还是人的速度吗？怪不得陛下要将她除去，她便不是天命之人，放任她成长起来，也定会是战场上，最可怕的存在。

　　一晃眼功夫，红萼便将水壶装得满满当当的，又拿枯枝搭了个小撑架，把水壶放在火堆上烧着。

　　何逐云一直看着她。

　　红萼捧着烧开的水，放到嘴边，莫名其妙地问道，“怎么了？”

　　他放开紧握的手，眉头松开，心中已有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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