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辰在天井找了个石桌，与红萼坐在石桌两侧。
月光穿过天井的古树，在玄辰的衣上洒下斑驳的投影，点点流萤萦绕在二人身侧。夜风习习，燥热褪去，空气中的草木香沁入心底。
玄辰一袭广袖滚云纹长衫，施施然坐在石凳上，接过红萼手中的烛火放在石桌上，“问题有些多，想先听哪一个？夜还很长，我们可以慢慢讲。”
“不知师父可还记得，在新年宫宴那一日，您从外族人手中救下了我？”红萼低头看着烛火，眸子随着烛火明灭，“那一日我在御花园听到了萧贤妃与外族人勾结，被对方痛下杀手，幸得师父所救。后来他们还不死心，想要杀了我和锦玓，让张家震怒，对萧家发难。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袁冰怎么就给萧家罗列了那么多罪名！萧家怎么可能谋反！”
说道激动处，红萼站了起来，怒意之中带着悲戚，“张郎中和沈画师告诉我，是圣上要萧家死，萧家不得不死！为什么？萧家明明对陛下忠心耿耿，别无二心啊！师父，你可否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吗？”
“好，我告诉你。”玄辰淡淡望着红萼染上恨意的眸子，“萧家的军功是跟着凉王立下的，圣上忌惮吴王、凉王这两位异姓王，哪怕后来他们再如何与凉王撇清关系，圣上终究怀疑萧家不忘旧主。袁冰所呈上的萧家罪状，正合了圣上最惧怕发生的事情。”
听着玄辰平静地语调，红萼渐渐冷静下来，坐回石凳上，“只是因为帝王的一个猜疑，便要断送性命吗？”
“正是如此。上一位疑似天命之人是陈家姑娘，那时德妃还在，陈家势大，但也保不住她。好好一个姑娘，去了宫里一趟就没了。没多久，德妃也在宫里死得不明不白，也是在那之后，陈家族人不再入朝为官，纷纷来了丹山隐居。”玄辰说着前程往事，颇有感慨，“若是萧家如陈家一般急流勇退，早日将手中兵权还给圣上，便能免除此番灭顶之灾。”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玄辰转身，却见红萼不知何时趴在石桌上，头枕着手臂睡着了。
蝉鸣声随夜风入耳，萤火虫伴幽光飞舞在红萼的睡颜周围。她的眉头皱着，睡得并不好。
玄辰笑着摇头，走上前揉了揉红萼的头，“红萼，你太累了。别想那么多，好好睡一觉。”
红萼的眉头舒展开来，呢喃道，“师父……”
“我在。”玄辰俯身抱起红萼，提着灯悄然向圆极殿走去。
璀璨星河在他们的身后流淌，月光为他们照亮归路。
*翌日*
“顾师妹？顾师妹？”
红萼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夏和师姐，你怎么在这里？”
她只觉得眼皮沉甸甸地压在眼上，又扑回了床上，将头埋在香被里，翁声道，“我好困……”
夏和将她拉起来，“快别睡了！再睡早课要迟到了！”
“那就迟到吧……”红萼一个激灵，从床上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抓住夏和的肩膀，“迟到！夏河师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再过一刻钟便到卯时。”
“糟了！”红萼匆忙准备穿衣服，却发觉自己穿戴整齐，昨日连发冠都没取掉。
她的记忆渐渐回笼：昨日子时，她好像是被师父给抱回来的……
实在是丢脸啊！幸亏没被人看到。
“你在发什么呆呢？”夏和的手在红萼眼前晃了晃。
红萼如梦初醒，慌忙收拾东西去洗漱。
夏和见她起床了，便退出她的房间，嘀咕道，“幸亏宫主进宫前嘱咐了我叫师妹起床，不然她这得睡到什么时候？”
红萼收拾完毕，运起轻功，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朱雀殿。
但她，还是迟了一步。
台下，崔鸣向她竖起大拇指，又在风曦清的目光下讷讷收回手，低下头盯着书本。
风曦清将红萼上上下下审视了一遍，红萼感到如芒刺背。
完了完了！竟然真的是风殿司来监督他们上早课！她还在第一天就迟到了！
“衣冠不整，不守纪律，成何体统？”风曦清板着脸，指了指书斋的侧间，“还不快去整理你这不堪入目的仪容。”
红萼应了声，走到侧间，对着铜镜眨巴眨巴眼睛：哪里乱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她叹了口气，重新梳了头，又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重新走到风曦清面前。
风曦清当然依旧没给她好脸色，“顾师妹，念在你是初犯，我便不罚你抄书了。今日早课，拿上你的书，就在那站着吧。”
一听没有什么实质的惩罚，红萼松了一口气：罚站对她来说，根本不算是惩罚啊！
“我同你们那些好说话的师兄师姐不一样。”风曦清轻敲手中戒尺，对着六名新晋弟子说道，“日后谁再不守规矩，便罚你们将《弟子规》抄上十遍。”
六人打了个激灵，齐齐摇头。
“顾师妹，你阿弟有急事找。”一位师姐跑来传话。
红萼挠了挠头，“风殿司，您看……”
“既是急事，耽误不得，快去吧。”风曦清放人放得干脆利落。
*
红萼赶到广清门，便见他阿弟哭丧着脸，六神无主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顾鹄望着红萼，流下泪来，“阿姐，我……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没杀人？”红萼满腹的疑惑，她扶着顾鹄坐到石阶上，轻拍他的后背，“到底怎么回事？你扯上人命官司了？”
顾鹄抓着红萼的手，宛如攥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我昨天喝断片了，今日醒来身边就多了个死人！阿姐，我、我不知道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别看顾鹄成日里与狐朋狗友鬼混，好似天不怕地不怕，但他的胆子别说是杀人了，便是让他杀只鸡都困难。
更何况，顾鹄喝醉是什么样的，红萼最清楚不过。
那小子，喝到断片的程度，只会睡得雷打都不动，怎么可能去杀人。
红萼抱住顾鹄的头，“阿弟你别怕，既然人不是你杀的，大理寺也不会冤枉你，我们只要配合调查就好。走，先回家去！”
广清门外，却是起了争执。
大理寺来人了！
执事弟子拦住了几位捕快，“诸位来势汹汹，不知有何贵干？”
为首的捕头出示令牌，“大理寺办案，还望上清宫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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