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幕早早降临，星稀月浅，霜重露寒。
红萼从张府的正门进来，一路畅通无阻。
张锦的院落外，站着张锦的父母。张夫人掩面低泣，张丞相一边安抚着自己的妻子，一边对着红萼道，“今晚，玩得开心。”
此刻，他不是朝堂之上叱咤风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而不过是一位最平凡的老父亲。
“帮我们照顾好锦。”张夫人拭干眼泪。
红萼向二人作揖，“我会的。”
张丞相与张夫人藏在暗处，看着红萼轻巧地翻过围墙，敲响张锦闺房的窗户。
她轻声唤着张锦的名字，“锦”
筝儿打开了窗户，红萼灵活地从窗户里进入内间。
张锦撩开自己的棉被，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浮起一抹粉色，“红萼，你终于来了。”
“小心着凉，”红萼一个闪身，按住她的手，“筝儿，快替你家小姐穿好衣裳。”
待张锦穿戴完毕，红萼扯下自己的斗篷，裹着张锦，往怀里一带。
她运起轻功，抱着张锦一路飞檐走壁。张锦探出脑袋，贪婪地看着这些不一样的风景，一切都是那样新奇。寒风将她的发丝吹乱，向来注重仪态的她，这时候却浑然不在意。
红萼轻盈落地，撩开车帘，将张锦小心翼翼地安放在马车里。
张锦见她也坐了进来，心中颇感奇怪，“你不去外面骑马吗？”
“今日，我陪你。”红萼握着张锦的手，一分力也不敢用，生怕稍一施力，便将眼前之人给碰碎了。
马车缓缓驶向目的地，这是她第一次坐在那么慢的马车上，但她打心底希望马车能更慢一点，再慢一点。
若是时间，能停留在眼前这一刻，该有多好。
张锦的手在红萼面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啊。”红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点点茶水滴落在桌上。
她执起杯盏，听着车轱辘碾过雪地声音下，覆盖的其他细小声音:张家的暗卫就躲在暗处，时时刻刻保护着这辆马车；这辆马车后头，还跟着一辆载满医者的马车，包括阿塔木在内的十位国手，随时待命。
她想着一路的安全问题，衣襟上撒上水渍而不自知。
“不，”张锦拿出帕子，欲替红萼擦干净衣裳，“你有心事。”
红萼哪里会让张锦操劳，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自己的衣裳，心里头慌张不已，生怕被张锦再看出什么端倪来。
怎么办呢？
她要如何将此事圆过去？
“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莫不是在想心上人？”张锦自觉是红萼肚子里的蛔虫，猜到了红萼的心思。
红萼醐醍灌顶:对，心上人！那么问题来了，她要怎样才能装出为了一人神魂颠倒的模样？
她将帕子丢到一边，装作害羞地低下头。
“他是谁，也是上清宫的弟子吗？”
哪怕是世家贵女，心里也有一颗好奇的心。
红萼摇了摇头:她哪里有什么心上人……
不对，她有。
红萼想起苏犄为她创造的幻境，一个名字浮上她的心头。往日与他相处的一幕幕，浮现在她的眼前。最后，场景定格在他生疏地称呼她为“顾先生”。
都结束了，她现在没有什么心上人。况且，管他什么心上人、肝上人，哪里有眼前人重要？
红萼迅速从落寞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想起自己还在演戏，又点了点头。
此时的张锦看起来精神很好，面色也不再苍白，而是多了一抹血色。她饶有兴致地推测道，“既不是上清宫的弟子，又算是上清宫的弟子。平日里还与你打交道、年龄上也还算符合的，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张锦眸中划过吃惊之色，“难道……是他？”
红萼见张锦精神头好了不少，便配合得点头。
“当真是他？”
“当真是他。”
她也不知张锦说的是谁，只含混应下。
张锦心下暗自吃惊:红萼不愧是红萼，胆子够大。
……
马车平稳地到达目的地。
红萼先行下车，抬头看向二楼雅间。二楼雅间的窗户半开着，司马瀚从里头向红萼一脸肃穆地点头。
为了避免意外的发生，今晚的春风楼，早被太子财大气粗地包了场。
但红萼是知道张锦的性子的，她若是知道自己依旧如笼中鸟一般，被严密地保护着，一定不会尽兴。
故而，红萼还让太子在春风楼安排了“假客人”。这些假客人，个个都是宫主禁卫军的精锐，平日里负责保护太子。
红萼确认一切环节安全无误后，才抱着张锦下了马车。
“红萼，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张锦见红萼欲将她抱上楼，忙说道。
“好，小心脚下。”红萼扶着张锦慢慢上了楼。
张锦脸不红，气不喘地上了二楼，身子骨看起来还似以往未中蛊毒前般康健。
红萼神神秘秘推开房门，“锦，你看，谁来了？”
“锦姐姐。”嘉阳公主笑着上前，抱住张锦。她将头埋在张锦的肩上，不让张锦看出她眼中的悲伤。
良久，嘉阳公主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抱着张锦身子的手。
张锦向司马瀚福了福身子。
“你身体不便，无须多礼。”司马瀚忙扶起张锦，顺势牵着她的手，引她入座。
一桌子的咸鲜美食，都是张锦最爱吃的菜色。
四人入座，张锦品尝着佳肴，看着街道上正在嬉戏的孩童，与恋人、友人闲聊着这几日的趣事，脸上的欢喜藏都藏不住。
“咻砰！”
“咻咻咻砰砰砰！”
漆黑的天幕上，无数烟花齐齐绽放，倒映在张锦明亮通澈的眼眸中。
张锦忽然靠在了红萼身上，轻轻握住太子的手，有气无力地唤道，“太子哥哥，红萼，我知道我不行了，你们要好好的……”
红萼忙环臂抱着张锦，支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脸上挤出一抹笑，“锦，你在胡说什么呢？”
“我的身体……我知道……你们听我说，你们听我说……”张锦身子颤抖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司马瀚忙给张锦顺气，“你要说什么？你说，我们都听着。”
“锦，本心不坏，放过她……”
她虽然中了毒，但心里其实什么都知道。
“好。”红萼与司马瀚应道。
“烟花真美，可惜以后看不到了……”一滴清泪，自张锦眼角流出，“日后……请你们替我……踏遍大雍的山川……看遍大雍的美景……”
“砰”
最后一枚烟花在夜空中炸裂。
“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一生平安……无忧……”
张锦的手，落下了，再也不会抬起来。她的生命就如这烟花般，绚烂、短暂、转瞬成空。
嘉阳公主嚎啕大哭，红萼仰着头不让眼泪落下。
……
阴暗的角落里有一张蛛网，一条可怜虫在蛛网上瑟瑟发抖。蜘蛛正缓缓靠近它的猎物，准备饱餐一顿。
倏地，一只麻雀将洋洋自得的蜘蛛吞入腹中，心满意足地啼叫了一声。
“该死！”丽雅怒斥了一声，拔下头上的凤钗便向麻雀丢去。
一声惨叫，鸟羽溅血。
丽雅转身望向春风楼，抚着身上的大红嫁衣，扬唇而笑，“你很快就是我的了，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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