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轮明月,满天星斗下,齐家的中秋家宴进入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之前也许有人期待着皇后的新嫁娘表演,但谁也没想过今晚竟有幸得见南宛皇室最引以为傲的龙凤轻舞。
正因为一切发生在意料之外,才更让人期待。
当邻宛穿着一袭修身红裙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无人不为之惊叹,再没有比她更适合穿红色的人了。
在清冷的月光下,邻宛微微向前行礼,开口道:“皇上,邻宛不才,至今未能习得龙凤轻舞的精髓,待会跳得不佳还望皇上海涵。”
对着齐霖说完后,她也不待他做出回应,朝着乐师打了个手势,缓缓起舞。
龙凤轻舞不是一味的柔也不是一味的快,它是刚柔并济的巧妙结合,柔的部分像彩蝶翩飞,徐徐而动,煽动着人的心弦。邻宛在跳这部分时,还算得心应手,但转入快的部分时,一切都变得匪夷所思起来。
快的部分与其说是舞蹈,倒不如说是一套精妙剑法,邻宛在之前的练习中,即使有身体记忆的加成,但动作依旧有点迟缓,一直无法完美表现轻之所在。但此时此刻,随着音乐的起伏,她的身体表现出来的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又轻又快,像划入夜空的流星转瞬即逝,看得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而在舞出这一套动作时,邻宛明确感受到灵魂与身体彻底分离了,身体不再接收灵魂的支配,属于季节的灵魂像是被抛到了空中一样,只能默默旁观邻宛的身体舞动。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她完全懵了,她试图重新控制邻宛的身体,但明明发出的是向左转动的命令,但身体表现出来的却正好相反。在她正在恐慌,害怕自个将要变成孤魂野鬼时,她无意扫了四周一眼,发现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很古怪。
三王爷、五王爷、八王爷、长公主、清河公主这些齐家人看她的眼神不是惊奇,而且惊恐,没有半分被舞蹈惊艳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震惊与惧意。
他们身旁那些非齐姓人士,则是一脸疑惑,眼神在舞动的邻宛和身旁人之间来回穿梭,不明白这舞有何蹊跷,竟让身旁的人如此震惊。
她不懂他们为何如此反常,她将目光投向坐在至尊之位上的齐霖,一瞬间的眼神碰撞,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噬人的杀意,凉冰冰的朝她射来,她的心凉了半截。
认识他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杀意。
跳得如此好,他保住了面子,不该开心吗?为什么却想杀了她?
歌舞一停,灵魂归位,她再次拥有了身体的控制权。她呆站在那,感到脸上有点凉,抬手去摸,发现自个早已泪流满面,什么时候开始哭的?
看着手上的泪,想起刚才神奇的经历,她明白那是真正的邻宛的眼泪,刚才的龙凤轻舞是她对这个世界做的最后的道别。
这种想法一冒出来,对邻宛的愧疚之情如滔滔江水滚滚而来,让她顿生一种窒息之感。为什么上天对她跟邻宛如此不公?一个红颜薄命,一个成了霸占人身体的小偷。
命运弄人,她不由得苦笑。
宴会上的人看着皇后又哭又笑,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悲怆之感,国都亡了,还让她跳南宛的绝舞,想来她是触舞伤情了吧。
“龙凤轻舞,天下无双。”说话的人是之前跳舞的八王妃,她边说边鼓掌道,“我萧家的天女散花,自叹不如。”
她的声音将邻宛的思绪拉回现实,邻宛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笑着回道:“八王妃客气了!两舞各有各的精妙,改日可以一起切磋切磋。”
从看到八王妃面对赞赏不卑不亢的坦然起,邻宛就打心眼里欣赏她,有心想结交她这个朋友。两人既是同龄的齐家新嫁娘,又都是学舞之人,相处起来一定很融洽,想必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听到邻宛这样说,八王妃答的也很爽快,“雅宁正有此意,希望到时皇后娘娘不要嫌我烦才好。”
“随时恭候!”
两人说完相视一笑,全然不顾现场诡异的气氛。
说实话,直到此刻,邻宛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支舞后一切都变得这般奇怪?为什么大多数齐家人看她的眼神都是震惊中带着防备,甚至还有一点敌意?
这一切都因齐霖的提议而起,邻宛转过身去看他,只见他的眼神已恢复如常,淡淡的没有任何攻击力,也看不出任何情绪,像一口古井,深不可测。
“皇后大病初愈,刚才一舞想来也是累了,先下去休息吧。”想过很多他会说的话,却从未想过他会说这样的话来过渡这个诡异的气氛。
“多谢皇上关系,臣妾告退。”随时要揣摩人的心思,一晚上耗神费力,在这再多待一分钟,邻宛都觉得心累。
退场后,邻宛并没有立刻回坤宁宫,而是让宫女太监们先回去,自个则带着秋儿去了太和殿。坐在曾经与齐霖举行大婚典礼的高台上,她呆呆的看着天上的明月……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她只不过是想找个地方静静的坐一坐。这两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都逢凶化吉挺了过来,但在看到齐霖眼中的杀意后,她的心乱成一团乱麻。
一直以来,她都把齐霖当做自个的保护神,与他合作也不外乎是为了换取他的信任,让他今后保她周全。但在看到那一抹杀意后,她不确定齐霖是想杀她,还是打算继续留她一条命来收买人心。
“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邻宛吓了一大跳,唰一下从地上跳起来,带着十足的戒备回身看说话的人。
见到是齐霁,她更加莫名,深更半夜亲王不回自个府上,反而在后宫之中随意走动,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会有多少风言风语。
这种不守规矩的人,最好远离为妙。
但倏忽一想,邻宛又觉得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自个行的正坐得直怕什么呢?这样匆忙逃避,反而显得做贼心虚,甚至还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愚蠢。
“原来是七王爷!”邻宛摆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而后揶揄道,“王爷大晚上不回府反而在后宫溜达,真是好兴致。”
齐霁听了不由苦笑,收起折扇,一屁股坐在了高台上,然后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邻宛坐过去。
看他如此,邻宛知道他今晚必定是有话要说,也很爽快的坐回了高台上,只是与他设定的距离稍远了一些。这宫里人言可畏,她不能不顾忌。
“昨日如果知道你走后会遇险,我定不会让你一人离开。”见她坐定后,齐霁幽幽开口,脸上有歉意,似乎也有一丝心疼。
邻宛本想打马虎眼,但看到齐霁的神情,似乎他与邻宛早有瓜葛,一时竟不忍对他打哈哈,也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听到邻宛这样问,齐霁一瞬间心里泛起一点苦涩,原来她真的什么都忘了。
“昨日贵妃娘娘为难你时,我看见了你脖子上的火凤印……”
“啊?”这说的又是啥,邻宛没等他说完,就忍不住打断道,“什么火凤印?我脖子上没有任何胎记啊。”
邻宛说着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个的脖子,灵魂住进这个身体这么久,她很确定邻宛脖子上并没有任何印记。
旁观着她的反应与动作,齐霁深深的叹了口气,“那不是胎记,是烙印在你骨血里的家族图腾……”
“家族图腾?”我的天呢,这是要从普通宫廷剧转为玄幻剧的节奏啊!
对于对方的大惊小怪,齐霁无奈又叹了口气,再开口声音里已有一点不悦,“你能让我把话说完吗?”
一再打断人说话确实讨人厌,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多了这个毛病,真是得好好改改了!邻宛不好意思的笑笑,拍拍胸脯保证道:“你继续说,我再打断你就是猪就是狗!”
竟还有人这样保证,齐霁不禁莞尔,无奈的看她一眼,继续道:“这话说来有点长,要从齐家和邻家先祖奉无为老人之命下山平定天下说起。”
说到这,齐霁停顿下来,朝着秋儿递了个眼色,秋儿很识相的退到了太和殿的大柱子下。见她站定后,齐霁方才开口:“当年下山,无为老人给齐邻两家先祖各自传授了一套绝世武功心法,齐家的是龙诀,邻家的是凤舞……”
听到这,邻宛又想问这跟图腾有啥关系?但想到自个刚刚做的保证,拼命忍住好奇,耐下心来听齐霁的讲述。
“龙诀风舞相辅相成,合则天下无敌,分则两败俱伤。修炼之后,龙凤图腾会刻入骨血,延传后世,于非常时刻显现,仅齐、邻两族人可见。”齐霁说到这,略一停顿,感慨道,“无为老人传此心法,可见其深意,可惜后来齐、邻两位先祖不知为何最终还是分道扬镳,一南一北称帝。”
齐霁话停于此,语气里颇有惋惜之情。见他沉默下来,邻宛才弱弱的开口:“王爷,你的意思是齐、邻两家后人因为先祖修炼了龙诀、风舞,每个人生来都带着龙、凤图腾?”
齐霁点头。
“然后齐、邻两家的图腾,还只有彼此能见?”
齐霁接着点头。
妈呀,这简直就是“仅对你可见”的黑科技啊!
之前还纳闷齐霖到底如何认出脸肿的像猪头的自己,现在算是明白了。昨天大皇子后来突然帮着求情,想必也是看到了火凤印,猜出了她的身份吧。
图腾于非常时刻显现,方才跳龙凤轻舞时,魂魄与肉身分离便是非常时刻,那齐家人如此震惊,是否也与图腾有关?
“方才我跳舞时,注意到齐家不少人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这是否与我身上的图腾有关?”
这一问,齐霁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摇头,沉默了一会儿后,答非所问道:“龙凤轻舞由凤舞心法演变而来,你方才一跳已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
“你为什么愿意告诉我这些?”
“因为十年前,你也曾这般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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