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为此恼怒,门口却传来梅老板那哑嗓子“哎呦,王先生,麻烦你哉,听书听到一半么,还要请你来看病”
随即传来的则是熟悉的老郎中的声音“客气了,当郎中的看到病人不能不管啊。”
说着二人一起走进休息室来,顿时把小小的房间挤的水泄不通。梅老板头子活络,眼看钱逊之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怕他万一真倒在书场,哪怕不是晕在台上,自己日后在这个行当中也没法混,所以抽空溜出去把找郎中。再说钱鼎章已经回来了,不管如何让这小子上台去对付观众,把钱逊之稳住才好,就算要倒,也得出了书场再倒,虽然一样会吃到相关挂落,但起码表面上可以撇清一些。
王老郎中一见钱逊之的面色就大吃一惊“我之前叫你要休息静养,难道你刚才上场?”原来他吃过晚饭后接了一个急症。眼下才刚刚到书场就被梅老板心急火燎的拉过来,什么事情都还没搞清楚。
旁边露醉仙不得已又把情况介绍了一遍,老头子还没听完就跳了起来“你不要命啊!!!这个时候还吃顶药,你脾胃虚弱,三焦不清,邪气郁结,本来好好调养加上药物陪本固源,慢慢化解掉风邪,你现在倒好,顶药下去等于是把这些邪毒都固定在五脏六腑上!!!”
钱鼎章听他说的可怕,一把拉住老郎中“王先生,救救我爹爹。”
梅老板在一旁看的心虚,抽个空说道“我出去打个招呼,小落回多落回一些”说着贴墙毫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王老郎中看着涕泪交加的钱鼎章,拍了拍他手背“不要怕,我又没说令尊大人危在旦夕,你这样拉着我,我怎么给他看病啊”
钱鼎章闻言,不好意思的松了手,对着老头一躬到地“拜托先生了”。
王老郎中便找个地方坐下边号脉边询问各种症状,一番望闻问切后,老头捻着山羊胡子说到“具体病理我也不多说了,目前看来是无大碍,鸦片灰虽然有害身体,但毕竟量少,之后安心调养问题不大。但有一点,比较讨厌。”
“怎么讲?阿要紧?”三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怎么说呢,大烟毕竟是有害的,刚才说了,身体虚的时候再被大烟一伐害,邪气郁结于经脉腑脏,安心调养可以压下去,但短时期内是无法根治,只能慢慢调养,期间最忌讳的就是出远门行远路,一是因为旅程遥远徒毫精神,于体内正气不利,其次,钱先生也是吴人,一旦离乡背井难免水土不服,普通人不过小病一场,但你却生不得病。你是吴人,也在吴地跑码头,气候地理都已经习惯。跑到北方嫌燥到南方嫌潮,西北更不说了风沙就能要你命。所以,要想保住这条命说难也不难,只要在这江南地界安安心心住上几年,找个好医生开方子慢慢调养即可。今天药铺也关门了,我明天让人把方子送来。今晚你们就好好休息吧。”
说着站起来朝几人拱拱手“我回状元台去了。”
四人纷纷感谢道别,钱鼎章摸口袋要给诊金,老头一乐“这又不是上门出诊也不是坐堂看病,说什么龙连(钱的切口),真有心谢,等会好好的唱是真。”
钱鼎章喏喏。
在老头送出门时钱鼎章心中翻江倒海起来“这回麻烦了,本来是想稍微再混上一段日子,然后说服老头子和我一起投奔延安,好躲开抗战前线。可现在老头子不能远行大麻烦了。算了算了,这个先不想了,哪天碰到那个喜欢贴加官的刘郎中让他再看看吧。”
回到休息室,见钱逊之靠在椅子上似乎已经入睡,双姝则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脸上也有喜色。钱鼎章朝她二人笑笑,拿起三弦就要上台。
“阿囡啊,等等”钱逊之睁开眼睛,轻轻的说道。
钱鼎章听他说话中气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足,知道鸦片的效力快过去了,赶忙凑上一步“爹爹,有啥吩咐?”
“你这就上台了?”钱逊之虽然有些虚弱但精神状态倒不错,说话时候嘴角微微翘起仿佛在揶揄他。
“是,是啊”钱鼎章不借。
“穿着胸口一个洞的棉袍上去,说书人的台都被你塌光了”
“呃。。。。。”
“和我换换衣服吧,反正身材的也不多”说着站了起来,钱鼎章一想也是,就和老子相互换了袍子。
“对了,你上台打算说什么?”钱逊之又问道
“今天碰到那么多事情,心绪也乱了,再说三笑我自己都笑不出来,之前也学过玉蜻蜓,说一回《庵堂认子吧》吧”
“我就晓得”钱逊之笑笑“但不行,你今天可以不说《三笑》但不准去说悲悲切切的书!”钱逊之斩钉截铁的说道。
“啊,为啥?”钱鼎章和何若曦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然后才发现似有不妥各自扭开头去。露醉仙在旁边看得有趣,一方面在心中暗暗称赞钱逊之作艺的精良,另一方面觉得这对小家伙之间还真是有点那么若有若无的意思。
只听钱逊之说到“王周士的《书忌》中说到,说书最忌爱而不怨,哭而不惨,苦而不酸。后人又总结书在心中,人在书中,既要跳的进,也要跳的出,跳进跳出要快!你现在自己心中悲切,就容易将自身情绪带入书中,你难过的事情和书中人物悲伤所在全无一致,这样一来,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悲悲切切,但台下听客却感受不到书中人物的惨痛就是所谓的苦而不酸。这是大忌。”
露醉仙在旁边趁机教徒弟“认真听,用心记,钱先生这是金玉良言,今天听到是你福气,这个话,不是嫡亲子弟是不传的”。
何若曦虽然似懂非懂,但看阿姊这番严肃表情,也知道刚才那话重要,头点的和拨浪鼓似的。
钱逊之顺了顺气继续说道“所以,要把个人感情和书中人物的感情分开,同样是悲伤哀切,你的是你的,书中人是书中人的,但以你的火候还是做不到这点,索性反其道而行之,《钱笃召求雨》也好《大闹明伦堂》也罢,总之不要把自己的情绪带到书里。”
钱鼎章闻言豁然开朗,对着老父点点头,又对双姝笑笑,出门登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