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迷失
那棕熊许是失去了耐性,喉间滚出低吼,一副随时准备扑上来的模样。
“上马!”他忽而厉声道,接过她手中缰绳,空出一手扯着她的手臂,将人带上马背。
马匹得了命,飞快向前奔走,周遭相似的景色不断闪过。
阮玉仪被他圈在怀中,耳边俱是慌乱的马蹄声和棕熊的低吼,她一面怕得厉害,一面还记着回首,帮忙看是否已拉开了合宜的距离。
情急之下,谁也顾不得所走方向是否正确。
与此同时,棕熊也四肢并用,紧追了上来。它口中的吼声更剧烈了,仿佛掺杂着些兴奋的意味。
她看得心口发紧。
“泠泠,拿住缰绳。”他沉声道。
她摇头,眼中溢满惊惧,泪光点点,“可我不会。”从小到大,她哪里碰过缰绳,只怕控制不住,两人一道摔下马,那才是不妙。
姜怀央吻了下她的发顶,哄道,“你只需攥紧了就好,就一会儿,很快的。”如果没有她帮忙,他也腾不出手来拉弓放箭。
她知晓眼下不能犹疑,搭上粗粝的缰绳。他覆上她温软的手,引着她将绳子握紧。
而后放开,反手取下背后长弓。
她握着缰绳的手捏得依稀见骨,她勉力抵着马儿向前奔的力,根据耳边姜怀央的指示,调整左右手施力大小,控制马儿避开树木岩石。
那棕熊还在紧追不舍,见他持了弓,低吼一声,更是放开步子往前迈。
他面色不变,将弓拉满,稍微瞄了下。
箭矢离弦,划破空气直冲那壮实的猛兽,狠厉地钻入它的脖颈,掐断它另半声叫唤。
棕熊侧仰在地,没了声息。
阮玉仪不敢回头,专心控着缰绳。听闻棕熊的痛呼,只颤声问,“陛下,如何了?”
他从她手中接过缰绳,缓了心神,正待说些什么,却发觉身下马匹似是被棕熊凄厉的嚎叫惊吓,翘起前蹄,不管不顾往前冲撞。
他反应及时,抱着她的腰肢,两人跳下马。
他在她身下垫了一下,闷哼一声。
她被他好生护着,安然无恙。听得他的动静,她还恐是自己压伤了他,连忙起身,想去搀他。
只见姜怀央额上沁了薄汗,吁出一口气,哑声道,“等下,别动。”
她手上一滞。
他垂了垂眸,忽而以另一只手撑地,直起身来,一支沾血的断竹自他胳臂上抽离,近半拃长,下半部分埋在泥里,不知深浅。
还有血染在竹尖上,她看得一阵心惊。
那断竹几乎要贯穿了他的胳臂,她不明白他是如何忍住不喊一声痛的。
怔了下神,她忽地记起自己身上还有方干净帕子,于是取出,“陛下,眼下也无旁的东西……”
他瞥了一眼,“足矣。”他垂眼看着小娘子细心地给他包扎,冰冷似凝霜雪的神色,略有松动。
他是伤惯了的,别说只是刺伤胳臂,没动到筋骨,以往连近心处的伤也是受过的,不过是他命大,捱了过来。
此时骑来的马匹早已不知所踪了,他索性不再着急,折回棕熊所在。
那棕熊果真庞然,利爪失了生时的气力,不过耷拉下陷而已,都扣进了泥中几分。他拔出它脖颈上的箭矢。
虽只一击,却既准且狠,足以取它性命。
他下蹲处正好有零碎光线从枝叶的缝隙洒落,状若碎银,映亮他半边脸庞。他眸若点漆,端的是温润俊逸的模样。
而另半边则浸淫在暗处,沉郁阴冷。
他手下狠戾,又复将箭矢戳入它的心口,以此法确认眼前猛兽确已毙命。早在几年前,因他的疏忽,折损一得力副将后,他心中一直有所郁结。
眼下,他自是不会再容忍这般的事情发生。
他力道过大,那箭矢竟是折在了棕熊的身体里。
她感觉有什么飞溅至她的眼睫处,她不自觉眨了下,微微后退。
眼前的姜怀央手上沾血,眸中猩红。她忽而忆起还在程府时,木灵与她提起的坊间关于新帝的传闻。
当时她只道是荒谬,嗤之以鼻。如今看来,却是虚实夹杂,患有隐疾是假,手段狠戾是真,由眼前的景象便可窥得一二。
只不过他在她面前动气时,都还算是收敛。
姜怀央起身,见小娘子满眼惊惧,神色暗了下,倏忽笑了,“这棕熊的肉质怕是难以入口,但观其皮毛,还算是上乘,大约可做个毯子,冬日里你拿去渥足是再好不过的。”
他以指腹替她拭去眼下偶然溅上的血迹,惹得她一颤。
今日虽气候晴好,林中到底阴冷,且还不知是否会有旁的危险,不是久留之处。
两人便缓步往回走。
可林中景致相似,委实难辨方位,姜怀央瞥见她面有倦色,便停下来歇脚。
眼下日光不盛,难以根据日影分辨时辰。他估摸着大约是晌午了,反正也是留下来歇息,不若就弄些吃食,也可帮助恢复体力。
思及小娘子前些时候来月事,脸色苍白的可怜模样,他恐她又受了寒,便褪下氅衣,给她垫着,让她坐于树下。
他借着干柴,三两下便生起了火。
身边有了暖意,阮玉仪方从浑浑噩噩中脱离,有了些真切感受。
他将她安置好,自己则持弓,随意在附近走动,找寻是否有什么猎物。虽知火光有驱逐兽类之用,但也未曾走太远。
再回来时,他手中提着一大一小两只兔子。
倒也稀奇,林中野兔多为灰白毛色,眼下两只却通体雪白,圆润喜人。小的尚还活泼,那只大的像是磕碰到了哪里,形状恹恹,气息微弱。
小的似是不愿离了大的身侧,一直守着,因而姜怀央并未费多大功夫便捉住了两只。
耳边传来枯枝败叶破碎的窸窣动静,她侧首看去,目光落在他手中那两只小家伙,火光映得她眸中明灭。
他将小的那只放到她怀里,随口道,“看着,别叫它溜了。”他声音冷淡。
她伸手接过。小些的兔子很乖,并不怕人,反而往她的怀中拱了拱。她感受到怀中小小一团的动静,心口软得厉害。
他利索地开始处理那只大的兔子,她不愿多看,别开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