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番外1·少年之约
徐庶此次上山只为采药,没想到会遇到这种肮脏事,他虽然答应老师不再滋事,但看到一群人在殴打弱小,他还是忍不住想出手。
“喂!住手——”徐庶一把抓起那个揍得最狠的小子,却冷不防被对方回吼:“我勒个狗蛋蛋去!你算老几?”
“我算老几?”徐庶回瞪他,斥道:“我老子只生我一个儿,你说我算老几?”于是二话不说,一拳过去,打得那家伙眼冒金星。
接下来便不用多说了,他三下五除二,便将那四个花拳绣腿的小子打得跪地求饶。
“滚!别再让我见到,见一次打一次,听得了没,嗯?”说罢,他猛地伸出大拳头,恐吓得那四个黄毛小子拔腿就跑。
呸!真是小菜一碟,想他徐庶闯荡江湖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遇过,论拳脚武功,这几个小子还不配当他的对手!
“二兄!哇啊啊啊——”旁边的小娃儿哭得厉害,唤回了徐庶的注意力,他当即忆起方才被殴打的少年,急忙蹲下将他扶起,谁知,刚将他的脸翻过来看,徐庶便被惊了一惊,难以置信地说:“孔明师弟?”
诸葛亮其实早就认出徐庶,但此刻他也只能苦笑,虚弱地道:“谢过元直师兄救命之恩,屋内有疗伤草药,还请劳烦师兄扶亮进屋……”
徐庶连忙打住,“好好好,不用多说,你受伤了别说话,我扶你进去。”他看这师弟,一小身板,被打得虚弱不堪,还与他说那些虚礼,真是心疼。
诸葛亮刚被徐庶扶起,就转头跟他弟弟说:“均儿莫怕,这位是兄长的同学,方才是他救了我们。”
那被叫做“均儿”的小童,听了诸葛亮的话,当即一本正经地看向徐庶,奶声奶气地说:“二兄教导均儿,得人恩惠,必当报答,均儿要给这位义士行大礼。”
徐庶听了当即瞪眼,摆手拒绝道:“不不不,别说这些……你哥哥受伤了,我们先扶他进去疗伤。”说罢,徐庶摸了摸鼻子,心想:是不是这些公子少爷们都格外在乎礼节,一个小童说话做事都这般老成。
然而,徐庶很快就知道不是了,诸葛均小朋友一听到他哥哥受伤了,什么礼节都比不上小孩子的关心,当即同意了徐庶的话,听话地与徐庶一同将诸葛亮扶进药房。
徐庶在江湖上飘那会儿,小伤大伤在所难免,所以对治外伤的草药特别熟悉,当下动作利索地挤了药汁,用指在诸葛亮的伤处轻轻沾上。
“伤口上药,难免有些疼痛,你须得忍着些,尽量少动。”徐庶仔细吩咐道。
“嗯。”诸葛亮乖巧地点头,为了不让徐庶分心,他一直忍着痛,但有时实在忍不住,还是会小声地抽气,徐庶听了心中一抽,只好加快动作,长痛不如短痛。
“唉……身体倒没什么伤,只是这脸……这帮混蛋小子,愣是往你脸上揍了,可恶至极!”看着诸葛亮本来如玉的脸,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徐庶心疼极了,忍不住骂那四个龟孙子。
诸葛亮在心中苦笑,他倒不是很在意,淡然道:“大丈夫立世,靠的是堂堂七尺之躯,何须如妇人般在意外貌皮相。”
“呃,这,话虽如此说……但……”徐庶一想到这个相貌堂堂的小少爷,日后肯定会成为人中龙凤,若因此事变丑了,那多可惜啊。他叹惋道:“可大丈夫也需娶妻生儿不是?若是因此事破了相,日后娶不到好媳妇,怎么办?”
诸葛亮出身书香门第,自幼克己复礼,又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那堪这样的荤话,当即薄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徐庶见状,尴尬赔礼:“抱歉,呃,师兄从前未读过什么书,说起话来有些粗,师弟莫怪,愚兄以后会改的。”徐庶暗想,都怪这小师弟平时给自己的印象就老成,说话又一派淡然,让自己一时竟忘了,他终究不过十四岁左右的小弟弟而已,在他面前说这种话,着实不妥。
而,徐庶早已过了及冠之年(二十岁),却还未娶妻生子,这与他早年过惯江湖生活有关,试想哪家姑娘看得上在刀尖上讨活的穷浪子。但诸葛亮就不同了,既是名门之后,又有才有貌,是多少淑女求思的对象啊,他实在不忍这么优秀的师弟被那几个无赖给毁了。
“二兄,为什么破了相就娶不到好媳妇?男子汉一定要娶媳妇吗?娶媳妇是什么?”诸葛均一脸好奇,连连发问。童言无忌,也不知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诸葛亮却一脸害羞,闭眼不知如何回应幼弟。
于是,徐庶好心地为诸葛均解惑:“也不是所有女子都看重皮相,有的看重身份地位,有的看重才华品德,或是,你家财万贯也行。娶媳妇,就是要找个贴心女子,与你共度一生。”
诸葛均还是迷糊,歪头困惑道:“一定要与女子共度一生吗?均儿可与二兄一同生活呀。”
“咳咳。”诸葛亮尴尬地说道:“这话题就此打住罢。”他实在看不下去,这一老一小在自己面前,探讨这些娶妻生子的话题。
然后,诸葛亮诚恳地说:“元直师兄,亮亦无甚可报答。适逢炎炎夏日,请你品尝亮亲手栽种的西瓜,不知兄赏脸否?”说罢,一脸希冀地望向徐庶。
然而,天知道,此刻诸葛亮鼻青脸肿,他自己不觉,仍一派君子有礼的模样,多么滑稽。徐庶强忍着笑意,回礼道谢道:“自是当然,谢谢师弟招待。”
然后,他们三人便坐于院楼乘凉,一边吃瓜,一边乘凉。
“这么说来,元直师兄此次上山,是为找寻草药。不知,方才在药房,可找到你要的草药?若有,便拿去使用吧。”诸葛亮问。
“实不相瞒,确是有,若师弟相赠,愚兄甚是感谢。只是,没想到师弟这般多才多艺,对药理也颇有研究,这药甚为齐全嘛,哈哈。”徐庶豪气地拍了拍诸葛亮的肩膀。
也许是对方力道没控制好,诸葛亮差点栽倒。他勉力维持好身形,无奈地回答:“不瞒师兄,此庄园乃亮已故叔父之产业。叔父弥留之际,曾在此处养病数月,家医常采药用药,可惜药石无灵……叔父故后,便留下了许多药。于是,闲来无事,我亦会专研一通,望药得其用。”然而,他没说,叔父之病是他的心结,所以他才想去学医理,望日后能救其他人。
徐庶知自己又说错话了,懊悔道:“唉,是师兄不好,不该提起这些……”
诸葛亮阔达一笑,道:“无事。”
“其实……我亦十分羡慕师兄。”诸葛亮幽幽道。
“羡慕我?”徐庶惊讶,心想:我才羡慕你们这些有学识有身份的公子少爷哩。
只见,诸葛亮皱眉,苦笑道:“亮从小专研儒术,学仁义政要,望承先祖之风,成王佐之才。然,危难来临之际,始知自己多么无能……”
忽然,他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徐庶,一脸希冀地问:“亮听闻师兄曾历江湖事……亮……斗胆请教师兄,可教亮拳脚功夫么?”
“呃……这个嘛……”徐庶为难地道:“其实,愚兄更羡慕你的学识过人,我这些不入流的功夫,实难登大雅之堂,学来又有何用呢?”徐庶着实害怕带坏他。
然,诸葛亮却坦荡回答:“师兄此言差矣。孔子尚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射(射箭)与御(骑马),本就依靠身体之强敏(强壮敏捷)。然,今之课堂,多是体弱儒生,何人能与师兄相比?亮只欲练拳脚之术,以强身健体,甚至延年益寿,如此好事,还望师兄莫要绝了亮的心思。”说罢,起身向徐庶恭敬一拜,宛如拜师礼,吓得徐庶也慌忙站立。
徐庶心中暗暗佩服:诸葛亮一番话,情真意切,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毛病,若是拒绝了他,倒成了徐庶的错处。何况,他亦甚为感动:他刚入门不足月,因身份特殊,常被同学以异样眼光看待。他为了赶上学习进度,想法设法隐藏武功暴力与粗言举止(粗俗的言行举止),以博得同学好感而不离群。没想到,今日这位孔明师弟,非但不畏他曾犯江湖事,还夸赞他的拳脚功夫是好事。能遇上一个理解自己的同学,真是令人感动耶!
徐庶差点没忍住落下感动之泪,只见他亦俯身一拜,道:“那……愚兄亦有一不情之请!兄亦闻孔明师弟才华出众,斗胆请教师弟堂上功课,不知可否?”说罢,抬眼偷瞄诸葛亮的神情。
只见,诸葛亮将他双臂扶起,诚挚道:“友人之间,何须这些虚礼?亮欲与师兄结为好友,不知可否?”
徐庶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激动回道:“自是当然!与师弟为友,这是愚兄之荣幸呐!”
诸葛亮微笑道:“如此便好。从今往后,我们不再以师兄弟相称,而是直呼名字。每逢假日,便相聚此处,元直兄教亮以拳脚功夫,亮教元直兄以课堂功课,就此约好,可不许反悔。”说罢,他伸出空掌。
徐庶豪爽笑道:“求之不得,怎会反悔!”说罢,他毫不犹豫地与对方握掌。
在一旁默默吃瓜的小童诸葛均,被他们的豪言壮语惊到了,一脸迷蒙,问道:“二兄,你们在约什么啊?均儿也要~”
“呵呵。”诸葛亮笑道:“我们相约,每逢假期,便来叔叔家吃瓜乘凉,均儿也要么?”
“要~”诸葛均稚嫩地童声响起,道:“均儿和二兄种的瓜可甜了,哥哥们要多来玩~”说罢,他欢快地拍掌。
“哈哈哈……”诸葛亮与徐庶异口同声地笑着。
……
两人打了一下午的拳,皆汗流浃背,累倒在草地上,稍作休息。
此刻,青年与少年,并排躺于草地,仰望天边的火烧云,对未来若有所思……
“孔明,你曾想过,学有所成后,欲往何处?”徐庶问。
诸葛亮喘息着回答:“不怕被元直兄笑话。我祖上诸葛丰,元帝时任司隶校尉,为人刚正不阿,乃尽忠之臣。亮日后,亦要承祖先遗志,成为辅佐汉室的忠臣,要成为媲美管仲乐毅的王佐相才!”他说这话时,笑容自信,目光坚定,纵使脸上挂彩,亦掩盖不住他的神采飞扬。他伸出双手,欲拥抱蓝天,笑道:“亮还要学习很多,不止是治世之学,还有医术、锻造、武术等等,唯有如此,才能守护这片乱世中的安乐之土!”我,再也不会让在意之人陷入苦难,我,要保护所爱之人和事……这是他的心声,但未曾透露给徐庶他们听。由此,世人只知,他想成为管仲乐毅一般的千古一相,却不知他为何成相。
徐庶被震撼了,被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弟弟所撼。
诸葛亮侧脸看他,微笑问:“那元直兄呢?”
“呃……”徐庶不知所措地挠挠头,回答道:“愚兄,暂时未想到……或许,等学有所成,就会想到了吧。”
听罢,少年微微笑,转过头去,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望着蓝天。
多年后,徐庶才想明白,那时少年明亮大眼中,装着广袤天宇,装着浩瀚星辰,装着涛涛江海,装着他永远无法企及的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