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又是一轮敬酒闲谈，其中有弟子自荐上前表演助兴，或吟诗作对、或鼓瑟吹笙。

　　然而，黄玥最期待的还是诸葛亮、徐庶和石韬的联合表演，据说他们排练了一个下午。心中想法按耐不住，她忍不住小声询问旁边的诸葛亮。“先生，何时轮到你上场呀？”

　　诸葛亮瞥见她这般殷殷期盼的表情，心中欢喜，可又不明说，只举杯饮酒，借此掩盖唇边的笑意。

　　须臾，他目光缓缓移向她。饮了许多酒的他，唇色殷红，眼中似有波光流动，迷人至极。

　　“错了，你该喊我‘师兄’。”

　　黄玥呆了一瞬，又想起那晚他醉酒的模样……

　　“咳。”他轻咳一声，接着道:“看够了么？真该……罚你一杯。”说罢，真的给她倒了一杯酒。

　　黄玥瞬间回过神来，焦急摆手，道:“不了不了，我不喝酒……”

　　面对他的无理取闹，她有些恼怒，又有些害羞，可又不敢发作，只小声嘀咕:“师兄……不要拿我开玩笑。”

　　“嗯，这声听得顺耳。”他轻笑，将酒饮尽，倏然站起，向主座上的司马徽一拜，恭敬地道:“老师，弟子不才，愿为此宴表演助兴。”

　　司马徽笑道:“呵呵，好啊，老夫也许久未听孔明之琴，可是谱了新曲？”

　　诸葛亮谦逊回道:“弟子确有新曲，然，此次是为元直兄之剑舞所谱，用诗经之词，旧壶装新酒耳。”话音刚落，在场有人哗然，黄玥不解，让徐庶舞剑又怎么了？

　　她不自觉看向对面的徐庶，见他垂头，神色忧伤，着实可怜。于是等他抬头时，她便对他鼓励一笑，他见了，先是一愣，可下一瞬，便也对她报以感激一笑。

　　初时，面对他人的哗然，徐庶着实难受，但目睹那女孩的善意笑容，心中没来由地充盈，似再无所惧。

　　他倏然起立，如松柏巍峨，不卑不亢地回道：“弟子技拙，愿献以一曲剑舞，望诸君喜乐。”说罢，朝司马徽深深一拜，这一拜似蕴含着深不见底的感情。至于为何情，黄玥读不懂，只在司马徽眼底看到了动容。

　　“韬亦愿为两位同窗助力。”石韬见了，内心也十分激动，马上欣然起立，恭敬拜曰。

　　司马徽见三位得意弟子一同请命，喜不自禁，抚掌笑曰：“好，如此甚好啊！”说罢，捋一捋须，看着他们呵呵笑，眼中尽是期待。

　　来了，来了……见他们三人，抱琴、取笙，执剑，缓缓来到中央，一人列琴端坐，从容颔首，随手拨动了几根琴弦调音；一人抱笙，将管口置于唇瓣，闭目养神，等待开场；一人持剑背于后，耳边鬓发遮挡了他的面容，让他的表情模糊不实。

　　忽然，一阵琴声如穿石破金般涌出，长剑亦铮然出鞘闪现寒光，这光芒刺痛了在座文人之目，座下发出了因惊惧而起的嘶嘶声。闻声，执剑之人不可觉察地叹了一口气，可接下来的舞剑动作，依然毫不迟疑，沉稳有力。

　　黄玥觉得，这剑，虽是让人惧怕的攻击武器，但在徐庶手中，却莫名让人沉稳安心，究竟是何缘故，黄玥竟没发现，实则琴音太过纯粹。

　　琴声，如蕴藏月之光华，却甘心隐于剑锋之下，依着长剑翻飞而层层铺展，似那空山凝云，石泉不流，隐隐作动，一声一声，竟如南海潮汐，温柔拍打心房。

　　黄玥太过痴迷那潇洒恣意的剑姿，以至于忘了幕后奏琴之人。自至，一声低沉醇厚的男音响起——

　　“天保定尔，以莫不兴。

　　如山如阜，如冈如陵，

　　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诸葛亮的歌声与琴声清越动人，让人沉醉不醒，如闻昆山玉碎、沧海龙吟，九天鸾叫，岐山凤鸣。

　　徐庶的剑舞也更上一层，一招一式，让人拍案叫绝，如见高山巍峨，松柏涛涛，百川归海，如日东升。

　　此琴是君子之琴，此剑是君子之剑，此谊是君子之谊。唯有君子，才能如此谦谦如玉，不争不抢，视对方为知己，故全心全意只为诚心成全，由此才成就出一场精彩绝伦的琴剑合鸣。

　　尾声，剑停琴止，唯有笙之萧萧，仿佛刚才翻天覆地的惊动只是沧海渺渺一粟，此刻只有风过无痕……黄玥沉浸在音乐之中，思绪飘到一片竹林，在那里，三个意气风发的青年，言笑晏晏，惊艳了时光。

　　表演完了，在座众人久久不能回神，仿佛仍陷在方才的声色盛宴中，神色各异，或面容凝滞，或惊羡痴傻，或感叹愁结。

　　司马徽与司马夫人皆感动得落下泪来，只听司马徽感叹道：“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汝几小子之技艺一年比一年精进，尤其是孔明在音乐上的造诣，在襄阳恐怕无人能敌。可最让老夫感动的……是元直啊！”

　　“这些年来，老夫一直担心你放不下往事，如今见你执剑坚定，我便放心了。”

　　“老师……”徐庶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只是固执地向司马徽行跪拜礼。其余两人见状，也纷纷下拜。

　　“诸位，诚然，剑可杀人，亦可救人。若持剑者怀揣善念，心无怨怼，乃仁者，可护天下。虽不为时人所容，然诚心随年月愈加坚韧。往事，俱往矣，不该年年岁岁取出来口诛笔伐，要知这口舌之剑往往比那铜铁之剑更杀人于无形。”

　　“诺。”听了司马徽的教诲，座下弟子们纷纷应承。

　　也不知是不是黄玥的错觉，见原先不满徐庶舞剑的那几个人，此刻脸上皆是羞愧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