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去往何处
司马徽看了看碟中剩下的一桃,有些遗憾地道:“此处少了士元的伶牙俐齿,倒缺了些热闹。”
大家都知道司马徽的所说的“士元”是指庞统,他今日未来道贺,黄玥当然知道,他启程去了江东。
“士元前几日已启程去江东,欲投孙家。”诸葛亮回道。
司马徽听后,了然地捋了捋须,点头道:“江东孙家,倒也是个好去处呢……”
黄玥暗奇,为什么说是好去处呢?明明庞统后来因为其貌不扬一直得不到孙权重用,难道聪明如水镜先生也没有预料得到?
不过,想了想水镜先生“好好先生”的名头,黄玥忽然就懂了,也许他每次说“好”都不一定是他真的认为“好”。
就在大家都陷入沉默时,司马徽开口道:“噫乎,山中老叟不知岁。念着皆是你们小子前些年求学的光景,倏忽间小子皆已出师,各奔西东。如今,得空见我一见,聊表心意,老翁心满意足兮。呵呵,年青自有鸿鹄之志,四海遨游,不必与老物朽于小山小林。”他笑得慈祥,既有对子弟不来贺寿之广阔心胸,又有对子弟前景之殷殷期盼,堪比仁师典范。对于这样的名师大家,黄玥在现代读史时就十分敬佩,得见真人,真正感受到那种君子之风和名士之节时,佩服之意更盛了。司马徽察觉黄玥朝自己投向灼灼的敬佩目光,也侧过头对她慈祥一笑。
“弟子惭愧……”徐庶以为司马徽这话是在说自己,低头道了一声惭愧。接着说道:“前两年得知州平兄(崔州平)辞官欲隐,决定终身不仕,我们皆佩服其风骨。再前年,公威(孟建)与我们辞别,说是思乡心切,欲要北上谋职,我们叹惋屈其才而事曹(曹操)。如今得知士元也去江东了,想他心中定也有宏图。而唯有庶依然对前路迷茫,不知何处是自己的去处。学了几年学问,却一事无成,藏匿山中,终日劳劳,让老师失望了,惭愧惭愧。”说至此,徐庶朝司马徽拱了拱手,态度十分谦逊。
“呵呵……愚子,何以惭愧?何以迷茫?心之所向,便是去处。”司马徽慈祥笑道,“汝几小子,有北方迁居而来,有荆州本地人士,有寒门子弟,有土豪士族,在老师看来,皆是当世之才,不出则已,出则安天下。元直仁厚,广元随和,公威性急,士元伶牙俐齿,孔明古灵精怪,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日后择何路,盖心之一动,结果如何,时也命也,无须羡,无须叹。”他苍老而慈祥的目光中,是洞悉一切的智慧。黄玥因为看过史书,所以知道在座所有人的结局,然而此刻她不得不佩服水镜先生。真正的隐士高人,不用出山林,就能预料到天下的走向。是他挖掘了其貌不扬的庞统,又向刘备推荐了徐庶,随后徐庶又推荐了诸葛亮,从而造就了后来的天下三分,这位老者是否也早就预知了呢?黄玥不得而知。
徐庶听后,似恍然大悟,顿时感触良多,向司马徽道谢:“听得老师一言,庶思绪顿开。”
不知为何,他这样谦虚恭敬的言行,让黄玥心生好感。无论是正史,还是演义,徐庶都只是着墨不多的配角,其“因母而事曹”的典故也被后人称蠢。但,真人是鲜活的,而不是纸上几笔冷淡之言。
此时,旁边的石韬也拍拍友人的肩膀,安慰道:“若元直言惭愧,真叫韬无地自容。韬本想着元直兄去哪,我便去哪好了。如今听得老师教训,觉得还是要有自己的思考。”
“若元直言惭愧,广元言无地自容,亮岂非厚颜无耻?”诸葛亮也许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了,便也来掺和几句,道:“自老师告老归家不教弟子们学问了,亮便携幼弟结庐隐居,学问无所增进,宏图更无所思。如今亮更喜爱耕云钩月的村夫之乐,想来出仕不适合我。”诸葛亮说得一脸自豪,仿佛耕田的村夫日子还想再来几年。黄玥听得在心中没好气地翻白眼,喜欢就好,你确实还要再耕几年田呢,谁叫你是所有人中最晚出仕的人,但混得也是最好的人。
友人们一人一句来来往往,让徐庶脸红不已,无言以对:“唉……你们,总是一言不合就自贬,让庶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愚蠢的话。罢了,自罚一杯,谢过诸位良师益友的宽慰。”说罢,抬手毫不含糊地干了一杯酒,动作自带一番潇洒侠义之气。虽然黄玥也觉得很奇怪,明明观徐庶的言行态度,温厚君子无疑,却在某些时候让人感觉他有侠客的豪情。
“呵呵呵……哈哈……”司马徽被几个弟子的话逗笑了,指着孔明道:“你这孔明啊,古灵精啊,这么多年还未变啊。从前总爱出鬼点子逃课,亏得元直每次都用不同的字迹替你誊抄多一份功课。也就罢了,深夜翻墙回寝时,也不替你弟弟擦擦嘴边的糖渍,为师自然知道你又带小均儿上街顽了。唉,知你是好兄长,也不道破。只是每次你做坏事,士元那小子立马找为师告状,真叫人头痛耶。”仿佛又回到头痛的日子,司马徽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咳咳。”诸葛亮假意咳嗽了一声,尴尬打断道:“陈年旧事,老师不提了罢。”
“现在知道脸皮了?好好好,为师不言,罚你吃雉(鸡肉)。”说完,司马徽指了指案上的鸡汤,脸上笑呵呵地,喃喃:“最宏图远虑的是你,最口是心非的也是你,还要装模作样,调侃他们,你该罚呀!”
诸葛亮低头,看见那碗鸡汤上面漂浮着一个鸡头,他自然懂老师的意思,于是一脸难色道:“好吧,弟子领罚。”正欲举筷时,黄玥爆发出“凶残”的笑声,顿时,所有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看着她。
黄玥马上知道自己犯大错了,捂着嘴巴,超级尴尬,哆哆嗦嗦地道:“对、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有意的……我……”
“你笑什么?”诸葛亮一挑眉,阴测测地问。黄玥瞄到他夹着的那只鸡头,觉得那就像自己的头一样,害怕之情油然而生。
“看来玥丫头有话想说。”司马徽微笑着捋了捋须,安然自适等待着答案。
黄玥惊得眼睛睁大,头像拨浪鼓一样摇得飞快。
不明就里的徐庶和石韬也表示很好奇,想要知道黄玥为什么突然发出笑声。
诸葛亮了然于胸,却无所谓地说:“既然众人好奇,你就讲出来,你到底在笑什么。”
黄玥再次惊恐地望向诸葛亮,征求他的意见,没料到得到的眼神还是“同意”。
你不怕我乱说话,他们笑你吗?
要笑也是笑你。
唔!好像也是。
黄玥深吸一口气,战战兢兢地道:“我猜……义父的意思是:徐师兄和石师兄都是温厚之人,不善于耍嘴皮子,自是调侃不过。往日里,只有伶牙俐齿的庞师兄能和诸葛师兄斗嘴,然而他今日不在,义父只好暂用‘凤雏’的头堵住‘卧龙’的嘴巴了。然后,恰好诸葛师兄属鸡,自己吃自己,也有‘自打嘴巴’的意思。”
你连我属何生肖都知道?诸葛亮皱眉,阴测测地看着黄玥。
呜,我错了先生,别这样看着我。黄玥害怕得脖子一缩,连忙补充道:“但是!但是,我绝没有笑诸葛师兄的意思!”当黄玥说出这句的时候,众人都笑了,毕竟,这“此地无银”太明显了。
黄玥硬着头皮继续说:“毕竟、毕竟,一物降一物,‘卧龙’吃‘凤雏’,这很自然啊。龙凤龙凤,龙自然在凤前面……的,对不对?”说完,黄玥讪讪地看着诸位已经笑得仪态尽失的君子们。
“玥丫头既聪慧又讨喜,三言两语间竟解出为父之深意,还更胜一筹,不错啊……”司马徽慈爱地看着黄玥,露出了长辈赞赏后辈的眼神。
突然被夸,黄玥羞涩得低头,再抬头时,蓦地对上了徐庶欣赏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见对方忽然呆了呆,又飞快地低下头,黄玥没看见他略红的脸,只道他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