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告而别
榕树下,一妙龄女子坐在石凳上,一手拿着长树枝在沙地上涂涂画画,另一手捧着竹简看,口中念念有词:“二十八星宿,东方青龙,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玄武,斗、牛、女、虚、危、室、壁;西方白虎,奎、娄、胃……接下来是什么来着……”为什么总感觉背后有人在看我……黄玥凭直觉回头一看,果真看见有人。
只见徐庶穿着文士布衣,身背一个厚包袱,腰别长剑与葫芦,一副整装待发的状态。他方才一直安静驻足,不敢惊扰在树下认真背诵的女子。不过,原来她是在学星象,这专注的模样也甚是可爱呵……
然而,忽尔女子回头,喊他一声“徐师兄”,他瞬时回过神来,朝她颔首微笑。
他走到她跟前,瞥了一眼她手上书简,上面的字迹太过熟悉,以至于他忍不住问出声:“小师妹手上之书,莫不是孔明的?”
黄玥被他的料事如神惊呆了,当即表示佩服:“师兄你真厉害,怎么知道的?”
徐庶被她夸得不好意思,道:“我与孔明同窗数载,熟悉对方的字,又有何奇?”
“只是……小师妹,何故有孔明之书?”这正是徐庶所疑惑的。
黄玥有些尴尬,怎么能将缘由完全告诉徐庶呢。
她只好避重就轻地回答:“是我缠着他学星象,可是他懒得教我,随便丢了一本笔记,让我自己去参悟。”
黄玥在心中已把徐庶当做可以信任的兄长,于是,说着说着,不经意间在他面前流露出自己的苦闷,她苦着脸抱怨道:“可孔明师兄的笔记实在太难懂了,我基础又差,看也看不懂……”说罢,她又讪笑地补充:“我的意思是,他太聪明了,我又太笨了。是我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师兄可千万别跟他说……”
她心虚的模样太过灵动有趣,徐庶禁不住轻笑一声,随后有些落寞与无奈地解释道:“孔明的笔记,颇有智慧精妙处,庶亦很想一观,可惜每次借都是有条件的,如今他赠与你,自当要珍惜。”
黄玥听了,连忙问:“啊,什么条件?”莫非日后他还要向她讨要什么,黄玥担忧。
徐庶笑了笑,答道:“无非就是,教他学武,或是给他幼弟买糖,又或……咳,给他誊抄多一份功课。”
黄玥捂嘴笑道:“还真像他的风格,他就爱耍聪明骗人。但是,欺负老实人就不对,像我,就不会要求徐师兄做这做那的。”
徐庶只得尴尬赔笑道:“这倒不是……孔明他对庶还是很好的……”
黄玥无所谓地想,反正她又不会武功又没有钱财,大不了就给他煮一顿饭好了。“反正我不像徐师兄这般多才多艺,他想从我身上要什么?最多也就一道好菜吧。嘻,做菜我擅长啊,不怕他。”说罢,她无所畏惧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徐庶强忍着抚摸她的冲动,颇有些嫉妒,艰难地道:“我想,孔明他,不会向你讨要任何东西……他只想要你的……”他只想要你的心。
这话,他并未说出口,而是苦涩地改口道:“他只想要你的一声谢谢。”
黄玥知道徐庶总爱为别人说好话,她也不好在他面前一直说别人的事,于是她打哈哈道:“啊哈哈,别说他了。师兄你可以教教我吗,他的笔记有些地方我看不太懂。”
徐庶目光温柔地看着她,答道:“自然可以。这书,我记得当年孔明曾与我讲解过,有些地方至今记忆深刻,比如……”他徐徐展开书简,低沉浑厚的嗓音将星象的奇妙娓娓道来。他的讲解深入浅出,温柔又有耐心,黄玥听得入神了,不经意间往他身边靠了靠。
徐庶在心中叹气,想:若时光停留在这一刻,多好……
听完了讲解,黄玥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学好了基础,再重新看孔明师兄的笔记,方才明白其中精妙之处啊。”就像再高超美妙的琴音,在五音不全的人听来,也不过一首普通的曲子。
徐庶点头赞同:“正是如此。昔年求学,我们都在埋头苦读,孔明却独观大略。其天资聪颖,庶望尘莫及。说起来,庶亦有些关于星象之学的笔录,不过大多是些基础知识,若师妹不嫌弃,便拿去用吧。”
黄玥喜不自胜,辅导书多多益善呀,她怎么会嫌弃。“不嫌弃,不嫌弃!谢谢徐师兄!”她开心得眉开眼笑。
看她笑逐颜开,他的心也似被填满,他温和地笑道:“稍等。”说罢,便取下包袱,从中找出一卷书简,放进黄玥手中,期间又触碰到她的指尖。徐庶故意放慢了收回手的举动,只欲她指尖的温柔再停留片刻。然而,他亦深知,她的温柔并不属于他,于是,他又迅速收回了手,温和微笑道:“其实……我是向你告别的。”说罢,他郑重向她拜别。
黄玥惊了,她何德何能让徐庶施礼,她不过一个小人物,而他们一个个都是东汉末年有名的历史人物。她连忙回礼:“不不不,应该是我向徐师兄施礼。”
她说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早知师兄要走,不该缠着师兄问问题,耽误了师兄的行程。”
“不会。”徐庶无比认真地看着她,解释道:“不会耽误!”
他略微低头,小声道:“其实,能与你再多说几句,庶已觉十分满足了……”
忽然,他抬头,诚恳相问:“日后,若庶在新野谋得了职位,每遇休沐(放假)便再来看看你……呃,还有老师与师娘。你会欢迎师兄么?”
黄玥听不懂他话里的情意,以为他说的仍旧是师兄妹之谊,她顿时感动不已,点头道:“当然欢迎!”
徐庶心中也十分欢喜,然而,下一刻,她说的话又破坏了这难得的温情气氛,只因,她又提起了孔明,真叫他无奈啊……
黄玥有些好奇,问:“那孔明师兄跟你告别了吗?”
徐庶有些惊讶,无奈摇头道:“你说孔明?他昨晚便与我辞行了,莫非他未曾告诉你?”
黄玥听后,又惊讶又难受,但仍努力维持平常神色,尴尬地回答:“对啊,他没告诉我……”
一时,她觉得鼻子有些酸软,心扉亦有些难受……他也许对她毫不在意,竟不告而别,明明昨日还与她有说有笑……
“那,他有说去哪里吗?还有,什么时候回来?”黄玥急切地问。
“呃……”徐庶心想,或许孔明是故意与她不告而别。但,老实说,徐庶也不知道诸葛亮到底要去干什么。“呃……他说去探望其姊(他姐姐)。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庶亦不知。”
“噢……”黄玥有些失望地低头,心想:原来又是骗我的,说什么寻个清净处推算异象,其实是去探望他姐姐……不过,自然是他的亲人更重要了。不知他说的三日后,是真的会回来考我吗?
比起徐庶的告而别,诸葛亮的不告而别更让黄玥忧心。
唉……见她陷入了相思的苦状,而对象却不是他,徐庶觉得内心苦闷,也不想再停留了,再次与她辞别后便离开了。临行时,想起她只关心孔明何时归来,却对他何时归来不闻不问……同为师兄,可这师妹也颇为偏心呐,喊他用“徐”姓,喊孔明则直呼其字,虽说她自己未必能察觉其中区别,可亦足以让他妒忌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