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记忆之境的第三日,阮菁菁和北宸尾随那个贵族男人来到飞凤峰的山腰平台,他们藏在暗处,等待着瑶姬的出现。不过一会儿,天空中幻化出一团七彩祥光,流光溢彩之中,瑶姬身披鹅黄羽衣,踏云走来,周身祥光四射,美轮美奂。
男子震惊地望着空中的女子,心中恍然大悟,原来这位乐善好施、以神药治好灾民瘟疫的女子就是传说中的天界神女。
“禹拜见神女。”男子便是治水的大禹。他双膝跪地,弯腰俯身,向瑶姬行大拜。
“子请起。”瑶姬长袖轻挥,一阵清风拂去,托起大禹的双膝,令他站起。
“我乃瑶姬,天帝次女。本不该踏足人间,奈何大地洪水泛滥,民不聊生,余不忍见此,便下凡以尽微薄之力。子代替父亲,治理水患多年,事迹早已感动天地。今日我来,便是要将天界的《上清宝文理书》授予子,助子治水。望子好生利用,造福万民。”
大禹如何也没想到,今日不但有幸得见神女天颜,还受到了天界的垂怜,被赐予了治水的上古天书。他心中虽是受宠若惊,但仍旧淡定接受:“禹替天下万民谢过神女的大恩。此天书,禹必潜心研究,终身致力于治理水患,不负神女的重托。”
瑶姬微笑着颔首,抬手接住从天而降的天书,身子缓缓地从半空中落下。
“此书便交予子了。”
“多谢神女。”
禹欲跪下接过天书,瑶姬连忙将他拦住。
“不必多礼。”
瑶姬将天书交给大禹后,便觉了了一桩心事。大禹得此天书,治水必定事半功倍,届时,人类便不会再受到洪水的灾害。思至此,瑶姬心中深感欣慰,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可当她抬起眼眸时,笑容却在一瞬间生生僵在了脸上。
瑶姬的视线里,那人怔怔地站在灌木后面,浑身僵硬。他凝视着瑶姬,眼里充满了惊讶和陌生,他原先的温柔,原来的宠溺,此刻都荡然无存,浑身上下只剩下淡淡疏离的气息。
大禹顺着瑶姬的视线望去,见来人是他,便咧嘴笑道:“妘颜,原来是你。这位乃是神女大人,今日你有幸得见神女天颜,还不快快行礼。”
妘颜脚下似有千斤重,他僵硬地从灌木丛后走出来,脸色惨白。
“妘颜拜见神女。”
见他俯身跪在自己面前,瑶姬只觉心中猛地一绞,似有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她甩袖用力挥去,一股强风将妘颜的双膝生生托起。
“禹大人,可否让我和这位公子单独说几句话?”
禹虽不知妘颜与瑶姬有何关系,但此刻瑶姬开口,他也有自知之明,便颔首默默退去。
北宸和阮菁菁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着他们,此刻,妘颜的出现也令他们震惊不已。
“北宸,你快看那个叫妘颜的男人,是不是沈大哥?我怕是我眼睛看花了。”
“那的确是沈兄弟,他的额头上还悬浮着白光,应是沈兄弟的天魂。”
瑶姬凝眉,身子微颤,她朝妘颜缓缓迈出一步,谁知妘颜竟向后退去。
瑶姬的泪簌簌落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隐瞒身份的。”
妘颜双拳紧握,指尖泛着白,他摇头道:“你是神女,不应向我道歉。是我自不量力,根本就配不上你。”
“你何故说出这种话?你明明知道我从不在乎什么身份!”瑶姬第一次在他面前情绪失控,她微微喘着气,似有一肚子的话却无从说起,“你我是真心相爱,又何须在乎彼此的身份?”
妘颜微皱起眉尖,又向后退了几步:“瑶姬!你应该清楚!人神有别,人与神相爱,会遭到天谴!”
“天谴?”瑶姬嗤笑,笑中带涩,“自我爱上你的那一刻,我哪里还会惧怕天谴?即便是脱去神籍,被贬为凡人,我也心甘情愿。”
瑶姬凝视着妘颜的双目,戚戚道:“妘颜,难道就因为我是神女,你便不再爱我了吗?”
妘颜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神,内心挣扎得难受,他多么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紧紧抱住她,告诉她,无论她是谁,他都会永远爱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他心中的唯一。可是,脑海中的最后一丝理智却死死地拉扯住他,令他无法迈出步伐。
“瑶姬,你我可以为爱情,即使遭受天谴也在所不惜,可是天谴,注定会连累人间无辜的黎民。你如此疼惜他们,真的忍心见到他们因我们而遭受苦难吗?”
妘颜最终还是离开了飞凤峰,瑶姬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痛哭不已。只是她不知道,妘颜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眼泪便倾泻而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神本无泪,落泪便是触动凡心,情根深种。
妘颜知道自己与瑶姬是没有结果的,自古人神相恋就没有美满的结局,若他不顾一切与她在一起,只会害了她。她是神,永生不灭,和他在一起,她会遭到天界的唾弃,会受到众神的鄙夷,会被脱去神籍,与他堕入永世轮回的苦海。他不忍心看到原本高高在上,洁白无瑕的她受此侮辱,因为这一世的爱而毁了万年的修为,他只是一介普通凡人,不值得她如此牺牲。即便她现在怨他、恨他、恼他,只要她还是那个万人敬仰的神女,他便无怨无悔。
“北宸,我们现在要去唤醒沈大哥吗?”
自妘颜走后,阮菁菁和北宸就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此刻,妘颜却突然顿住,转过身来。
“二位已跟随我良久,可否告知原因。”
北宸早知妘颜已发现他们,所以也不再躲避,迎面径直上前。
“沈兄弟,我是北宸。”
妘颜一脸茫然。
“沈大哥,我是菁菁啊,这是北宸,我们从旬阳赶来救你了!”阮菁菁瞪着妘颜的双眸,希望能从他眼里找到一丝熟悉,“你为寻找清薄草,在陵落谷遇险,被妖怪抓住。这里不是现实,只是剑灵之中的一个记忆幻境,你努力想想,你是沈诸梁!”
妘颜摇头,并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二位许是认错人了,我叫妘颜,并不是你们口中的沈诸梁。”
“不!沈大哥!你只是忘了自己是谁,你再努力想想,你真的是沈诸梁!”
妘颜不愿与他们纠缠不清,欲离开,奈何阮菁菁拼命拦着他,不让他走。
“姑娘,你这样,真的令我很为难。”
正当这时,柯裕子带着一批人马赶来,马蹄还未落下,粗犷的声音便传来。
“妘颜大人,禹大人有急事找你!”
一随从自马上跳落,将马牵到了妘颜身旁。
“请大人上马。”
妘颜作势要上马,阮菁菁却抓住他不放:“不行,沈大哥,我不准你走!”
那随从以为阮菁菁对妘颜不敬,迅速拔出弯刀欲攻击,北宸却以掌风急速挥落掉他手中的利器。
“你太鲁莽了!这位姑娘对我并无恶意,你怎可随意亮出兵刃?”妘颜厉声喝道,那随从吓得跪倒在地,急忙认错求饶。
“算了,沈大哥,他只是护主心切,是我动作太粗鲁,引起了误会,你别责骂他了。”
“姑娘,我不是你的沈大哥,我想,我们之间一定存在着什么误会。现下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此刻我有急事,如若你们愿意,可随我一起回去,待我忙完后,我们可以详谈一番。”
阮菁菁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北宸拦住。
“既然兄台有急事,那便先去忙吧,我们不打扰了。兄台忙完后,我们自会来找你。”
妘颜走后,阮菁菁不解地问:“北宸,真的就这样让沈大哥离开吗?时间紧迫,匪横随时都有可能出关。”
“你想如何?”
“我……自然是想逼他快点恢复记忆。”
北宸淡淡道:“你越是逼他,他越是抵触,说不定还会敌视我们,若他对我们失去好感和信任,到时候的效果会适得其反。我们现在所见到的不过沈兄弟的一缕天魂,这种孤魂极容易消散,受不得半点冲击和打压。倒不如依他之言,找个合适的机会与他详细说明这一切,平缓的状态下也许更能令他恢复记忆。”
阮菁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脸崇拜地望着北宸:“你说的好像也挺有道理。那就听你的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阮菁菁忽然发觉,自己对北宸变得越来越盲目了,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相信,他的每一个想法她都忍不住赞同,甚至从未想过对他说不。她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她就是莫名地依赖他、信任他。此时的阮菁菁还不知道,爱一个人若爱到极致,便会失去自我。只可惜,失去自我的一方永远是用情更深的一方,用情越深,受到伤害就越大,而情深不寿,自古如是。
妘颜赶回部落后,将自己与瑶姬在妫汭初识的经历告诉大禹,却隐瞒了两人早已许下终身的事实。大禹心知,两人的关系绝非妘颜表面上说得那般简单,但他也不点破。妘颜自小跟着他,他太了解妘颜了,他凡事都有分寸,绝不会做出过分之事。大禹也许能将妘颜看透,但他却忽略了一个人,瑶姬。
待到蛟龙出江,大闹巫山的时候,一切都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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