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拨云见日(三)
侍卫松开安晨,他原本跪得还算挺直,这会儿背脊有些佝偻。【】
左明将那瓶子重新塞好,冷眼看着他,“不见棺材不掉泪!”
安晨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抚着被捏痛的下颚,抬头望了望御座上面无表情的宁月昭。
到底是帝王,心不狠哪能坐稳那个位子。往日的情谊,都烟消云散了吧。亏得自己昨日还想再离间她和蒋年,只怕现在的她根本不在乎什么真心不真心。
想到这里,安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是,陛下身上的蛊毒是我下的,之前并蒂莲被毁的事也是我做的。因为我对陛下求而不得,嫉妒蒋年,才鬼迷心窍地做下这些事的。”
见他招认了,群臣哗然。
“蒋家果然是被冤枉的,就说皇夫殿下那么仁德的一个人,怎么会暗害陛下呢?”
“愿以为只有女子才善妒,这男子嫉妒起来,也是一件可怕的事。”
这会儿面对群臣的纷纷指责,他声色不动,全然没了一丝软弱。
宁月昭笼在袖中的手慢慢收紧,声音愈发的清冷,“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安晨道:“我承认,我并没有真正解去你身上的蛊毒,那是我为了博取你的同情,做的一场戏罢了。”
宁月昭唇角微抿,尽管已经知道了真相,但听他亲口说出的时候,心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当时她真的以为安晨拿命救了她,那刹的感动是真的。
这个时候,原本被带下去的蓝谬又被押了上来,跪在安晨身侧。
蓝谬别过脸不看安晨,仿佛陌路。
“押来押去地折腾我这把老骨头,我告诉你们!我没有为谁做事,所有的事都是老夫一人所为!”
蓝谬张口便道,与他之前的狂妄形象截然不符。
宁月昭扯了扯嘴角,一副看戏的模样。
再看百官的神色,蓝谬忽然脸色难看起来了。
安晨轻叹一声,“蓝叔,陛下都已经知晓了,你就不要替我隐瞒了。”
蓝谬没有想到安晨会承认得这么痛快,一时也有些错愕。
安晨对左明道:“所有的罪过我都认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从他见到蓝谬也被抓,安晨就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暴露了。抬眸看了一眼帝座上的人,安晨心底轻叹,到底是看轻了她。
“想死还不容易,但你事情还没交代完呢!”左明冷冷地看着安晨,“蓝谬言语间狂傲,你若没有许他什么实际的好处,他怎会甘心为你驱使?”
安晨笑了,“我虽然是个小御医,可这些年蒙陛下和先皇厚待,安某也攒了不少私财,拿去收买个人还是办得到的。”
左明白了他一眼,转向蓝谬,“你不是觉得自己一身养蛊技艺天下无敌,为不能继承族长之位而不平吗?堂堂一代苗蛊宗师,竟然只为一点金钱就出卖了自己吗?”
蓝谬并不看他,只是翻了个白眼道:“自然不是为了金钱,我只是想用我研制的蛊毒取了大兴皇帝的性命,一来可以证明我的实力,让族中那群不长眼的看看谁才是最合适的族长人选;二来能搅得天下大乱,也不错。”
蓝宇对他怒目而视,“苗族向来与世无争,你参与谋害一国之君,是想将苗族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吗?”
要不是这次他误打误撞进了皇宫,还不知道这个疯子要闹出什么来。想到这里,蓝谬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宁月昭。
蓝谬鄙夷地看了一眼蓝宇,“你懂什么?你难道还不知汉人的奸诈狡猾吗?我们苗族没少在他们吃亏,我这也算造福族里。”
蓝宇实在是听不下去他的胡言乱语了,脱口而出道:“我看你现在满口扯谎,能力更甚汉人。”他指了指安晨,“这个人是北祁人,你和他勾结在一起谋害大兴皇帝,为的是荣华富贵吧!”
这话一出,朝臣们又一次受到了震撼。尤其是曾经在安晨的事情上推波助澜的徐志,这会儿已经是面如土色了。
“北祁人……天呐!”
一个细作,化身御医,潜伏在两代帝王身边,竟无人察觉。想想当初宁月昭那和先皇相似的病状,群臣不由地心神一凛,面带担忧地看了一眼女帝。
宁月昭面容沉静如水,面上依旧淡漠。
安晨倒是不慌,他镇定地看向蓝宇,“蓝公子,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有证据吗?”
蓝宇刚才气急之下,把先前蒋年告诉他的话直接说了出来,可是他只是听蒋年提及安晨和北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哪里有证据。
安晨见他没了声音,知道他是冲动之下说出来的,即使有证据,也不会在他手上。想到这里,安晨看宁月昭的眼神也多了一分期待,你到底有没有证据呢?
终于,那古井无波的面上出现了一丝动容,宁月昭身子微微前倾,嘴角带着冷笑,“当年,朕在皇陵附近的村落救下了安晨,其中故事大部分人都知晓了。朕最近才知道,原来在朕离开后不久,那村子就发生了大火,整个村子都烧得干干净净,连个活物都没留下。”
安晨寒门孤子的身份不是秘密,可是鲜少有人留意到那个不过就几十口人的小村落。若非这次蒋年刻意去查,恐怕这个事情会永远尘封。
安晨笑了,“只因我曾经生活过的村子被一把火烧得干净,就认定我是北祁人,这是什么道理?”
这时一个武官开口了,“陛下,微臣曾在边关和北祁人交过手。恕臣直言,这安御医的外貌,一点都不像北祁人啊!”
是了,安晨可以在大兴这么多年,丝毫没人怀疑过他的身份,就是因为他黑发黑眸,与汉人无异。
肖靖天走到安晨面前,冷冷地打量着他,“北祁男子一出生,胸前都会纹上狼首纹身,你脱了衣服便知道了。”
北祁人奉凶狠的雪狼为族中的守护神,但凡男子身上都会有狼首纹身,且终身不褪色。
安晨痛快地解了衣衫,露出清瘦的上身。因为他站得靠前,后面的官员看不到他的胸口,只看到他的后背。但见那白皙的后背上,满是纵横交错的伤痕,有刀割的,有鞭子抽的,也有烫伤的……
肖靖天正面对着他,此刻正紧紧地盯着他的胸膛,抿着唇不出声。
安晨则坦然地转身面对众人,大家这才看得明白了,他的胸前同样是伤痕遍布,尤其是胸膛上是一大片烫伤后的凹凸不平的陈旧疤痕。
安晨淡淡地道:“我自小随母亲改嫁,可是继父不喜我,动辄打骂,这一身伤便是他予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