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的雪,天霄门内外银装素裹,整个干净而祥和。
一串串急促的脚印都在一处汇集,慕云澄的卧房内早已架起了火盆。前来探望的人挤满了整间屋子,就连门外也站有十数号人。
无墨道长刚为慕云澄把完脉,站起身却是对莫弈月点首道:“慕公子的眼睛乃是因他消耗过度所致,痊愈只是时间的问题。我听说沧州以东有一座岛屿名为赤珠屿。那里产的五彩珍珠研成粉末敷在眼睛上,有清神明目的奇效。”
“既然如此,我当亲自去赤珠屿一趟。”莫弈月听闻无墨道长说慕云澄复明仍有希望,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有了着落。
众人均是听见无墨道长所说的话,各自与莫弈月和楚水谣关切的问候了几句,便都散去了。房间中独留莫弈月与楚水谣陪在沉睡的慕云澄的床边。
“莫大哥,东海距这万里之遥,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何况,云澄他双眼失明,责任全部在我。”楚水谣低着头,十分愧疚道。
“不,你还是留下来照顾云澄,我独自一人也省去许多繁琐,你们就同在门内等我消息。”莫弈月委婉拒绝,再不管楚水谣执意同行,只道事不宜迟,即刻便要启程前往赤珠屿。
莫弈月出来慕云澄的房间,正遇见等在门外多时的尹凤游。
“莫公子,我家长老吩咐我在这里等你,若是去赤珠屿,我御剑半日便至。”他彬彬有礼,朝莫弈月拱手说道。
莫弈月闻言点首说道:“如此也好,省去路上许多时间。”
说罢尹凤游头顶剑影闪过,一道光柱将二人罩在其中,随即消失无踪。
慕云澄自噩梦中惊醒,额头上早已是布满汗水。
他又一次梦见利剑穿过自己双眼的情形,可每一次惊醒后自己的世界果真是一片黑暗。
“谣儿……谣儿!”他开始大声呼喊楚水谣,可得到的只是身边叶飞羽懒懒的一声斥责:“你喊什么,水谣她去为你煎药了,有什么事情跟我说,要喝还是要吃,我喂你!”
慕云澄侧过头去,却不理睬他,仍是大声喊着楚水谣的名字。
“慕云澄,你别得寸进尺,你以为你瞎了……”叶飞羽突然止住话语,是因为他想到慕云澄现在确实是病人,自己不好对他言辞太过激烈,所以后半句就没有说出口。
慕云澄抓起枕头却是朝着叶飞羽说话的方向砸去,只听他愤怒喊道:“我没有叫你,你滚!”
叶飞羽就要上去教训慕云澄一番,楚水谣却在此时进入房中。她方才在外面煎药,也听见慕云澄呼喊自己,便赶紧放下药罐,跑进来一看究竟。
“云澄,你怎么了?”楚水谣看了看叶飞羽,又转过头问慕云澄道。
“谣儿,我没事,我就是怕你离开我。”慕云澄摸索着将楚水谣的手抓在手心,紧紧握住却是片刻不敢松开。
楚水谣摸了摸慕云澄的头,安慰道:“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只是去给你煎药,是我让飞羽陪在你身边的,你有什么事情叫他就可以。”
“不,我不要他!他只会嘲笑我,你让他滚,我不想听见他的声音。”由于双眼失明,慕云澄的脾气竟变得十分糟糕。
叶飞羽闻言只是冷笑了一声,随即摔门而出。
慕云澄这才安静下来,依偎在楚水谣的怀里一动不动。
楚水谣心底沉沉叹息一声,她只希望莫弈月能顺利将赤珠屿的五彩珍珠带回来,医治好慕云澄的眼睛。对一个人来说,看不见东西当真是太过于残忍了。
“师叔公在里面吗?”门外传来一声轻稚的呼唤,楚水谣回过头去,便见一名身穿火云堂弟子服的少年站在门外往屋内窥伺。
“你进来吧。”楚水谣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扶住慕云澄坐起。
那名弟子却不进来,只站在门外说道:“衍观长老吩咐我请师叔公到剑笈殿一趟,说是虚言祖师伯要见你。”
慕云澄双眉微皱,沉默片刻后却是闭目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且等我整理一番再随你去。”
楚水谣随即为他打来了清水,用湿毛巾擦干净脸庞。简单收拾一番,他神色也较之前轻松了不少。
经由楚水谣搀扶,慕云澄缓慢走出房门。那名火云堂弟子急忙接过搀扶慕云澄的任务,并对楚水谣说道:“交给我就好了,师祖母。”
听见那弟子唤楚水谣师祖母,慕云澄与楚水谣脸上都是一红,随即便见楚水谣瞪了那弟子一眼,斥责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慕云澄闻言转向楚水谣,嘴角泛起笑意道:“怎么,你不愿意?”
楚水谣双眼瞪得老大,张了张嘴,随即又瘪下去,紧锁眉头,沉默不语。
慕云澄虽看不见楚水谣此刻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气氛的尴尬,遂搔了搔头,与那名弟子说道:“咱们还是快些走吧,想毕虚言师兄那边等得急了。”
那名弟子点了点头,随即将慕云澄背起,看他又瘦又小,背着慕云澄却丝毫不费力的样子。
剑笈殿位于剑一坪最左侧,平日里来往此间的人不多,除非是奉堂主或长老的命令来此查阅书籍,或者来此打扫的执勤弟子,否则平日都不允许普通弟子踏入半步。
一进大门,便见周围是八座嵌入墙体的书架,分为两层,其中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籍。书架顶端分别刻着天地玄黄,阴阳诏律。此刻正有执勤弟子御剑在上面扫除灰尘。
“你们都退下吧!”
慕云澄刚一进门,便听一声音洪亮如钟。
周围弟子纷纷退下大殿,独有一人拄杖立于二层高台之上,他一身绛紫宽袍,消瘦苍老的面庞无比严肃。
只听他朝慕云澄缓缓开口道:“方才听衍观说师弟双眼患疾,不知现在感觉如何?”
见他开门见山,也知这虚言长老是心直口快之人,慕云澄遂从背负着自己的火云堂弟子身上下来,躬身行礼道:“有劳师兄挂念,对于云澄来说,失明还不算太糟。”其实慕云澄这样说只是不想让旁人为自己担心罢了,他年纪轻轻如何能享受失明这样的痛苦,从他对叶飞羽莫名发脾气,就能看出失明后的慕云澄内心是焦虑与不安的。
而虚言听完慕云澄的话,却是理解的点了点头,就见他微微睁开的双目中,眼瞳竟也是灰白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