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顾青初反问了一句,她有些讶然。
乌木眼睛瞪得极大,背对着火光整个眼眶发黑,看起来好似没有瞳孔一般,他浑身散发着阴翳的气息,犹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顾青初皱紧了眉头,家逢巨变受了刺激?
梦婆婆在寨子里人缘极佳,备受尊重,其中乌木更是视梦婆婆如亲祖母。
他跟随寨子里的人出门炼蛊狩猎不在家时,都是梦婆婆为他照顾母亲,乌母当年的病十分严重,这些年经过梦婆婆的医治发病的次数明显减少了。
对乌木来说是再造之恩,和顾青初闲聊时提到梦婆婆那感恩戴德的语气,顾青初听了都起鸡皮疙瘩。
这样一个人,现在却用着憎恶地语气说不要相信梦婆婆。
这是发生什么了?
乌木动了动嘴唇刚要想说什么,那头梦婆婆已经走回来了。
所谓的掐穴就是用银针扎手腕穴位,暂时麻痹痛觉来缓解不适,比较简单梦婆婆随手就能施针了。
见梦婆婆过来乌木抿了抿嘴,对顾青初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和梦婆婆擦肩而过时,乌木头埋得很低没有和她打招呼。
“乌木他姆妈死了后就这个样子了,他情绪不稳定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梦婆婆如此说着,她以为乌木迁怒顾青初了。
顾青初点了点头,视线看向乌木,他又回到了那个角落蹲在了一旁。
“本来应该是他和我一起去玛拉山,结果乌伯母发病他留下照顾便没去,乌木觉得愧对我。”说到这里,顾青初幽幽叹了口气,随后接着道:“我现在去和他说说,让他别愧疚了,我也没怪他。”
梦婆婆听说了这事,当时所有人被关在一起时,乌木眼含泪花和她道歉说没保护好小朝等等。
“那孩子爱多想,他姆妈又出了事,你去安慰安慰也好。”
得了梦婆婆的话,顾青初起身去找乌木。
她要弄清楚乌木变了态度的原因。
山洞外的岩石上,俩人来到了外面,这里位高,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平面,有人偷听一眼就能发现。
顾青初被乌木带到这里来,便知道对方可能要说些重要的事情。
“你和梦婆婆说话我都听到了。”乌木先开口承认自己之前的偷听。
顾青初一愣,乌木知道忘忧蛊的事情了?
“你、为什么说不要相信她。”
乌木捏紧了拳头,眼底的泪意压不住了,他猛地转过身背对顾青初道:“我姆妈和我说的。”
抬起胳膊迅速地擦干了眼泪,乌木深吸一口回头道:“我姆妈临死前把她的发簪给我了,嘱咐我不要相信梦婆婆……”
乌木的母亲发病时谁也不认识,除了自己的儿子以外,谁来她都会指着说你不是个好人,你要害我之类的话。
所以乌母死时交代的那句话乌木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乌母涣散的目光看起来和病发时一模一样。
直到他不小心听到了梦婆婆的话,才知道原来寨子里的人都被她下了忘忧蛊,那么他们原本的身份是什么呢?
拿出发簪睹物思人的乌木心不在焉,脚下没踩稳手中的簪子掉了下来,一摔两半后他才发现原来簪子是空心的,里面有封信。
是母亲写的。
“此时我才明白过来,原来姆妈的疯病是梦婆婆给她灌了药……”
忘忧蛊是梦婆婆研究出来的,这么多年寨子里的人深信梦婆婆所编造出来的身份,唯独乌母她很快清醒过来。
可惜她清醒过来的情况被梦婆婆发现了,故此给乌母又灌了加倍的忘忧蛊,药量过多没有掌握好度的梦婆婆,将乌母弄成了疯疯癫癫的女人。
那个时候乌木还是襁褓小儿,待他记事起母亲便已经疯了,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些内情。
乌母清醒的时间极少,更多的时候是身体里有两个她,脑子清醒的自己看着控制身体的自己在发疯。
为数不多的清醒还每每都被赶来医治的梦婆婆第一时间威胁,用乌木的性命做威胁,乌母只能妥协。
这些年就如此过下来了,簪子中的信是她最初清醒时,在梦婆婆没发现前偷偷写了藏起来的。
簪子里只能塞进去极小的一块纸,乌母写了最重要的信息:梦婆婆坏,喂我毒,我清安县涪宁人莫氏。
乌木看到后,想起梦婆婆对顾青初说的话,心里顿时搞清楚了原委。
什么慈祥心善都是假象,他每次在姆妈发病时都将梦婆婆叫来,对方无论在做什么都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他当时感激的心现在都化作了憎恨,那不是有善心,梦婆婆是怕他姆妈想起来事情暴露出来!
怪不得嘱咐他姆妈发病就叫她,说什么第一时间治疗效果最好,实则是为了让姆妈不能说出真相,害怕她再度清醒。
他也是伤害母亲的凶手,但凡他警觉一点,心里稍微有些怀疑,或许他就能早发现姆妈的不对劲,带她离开这里。
乌木痛苦极了,话语间充满了对梦婆婆的恨意。
“今晚,我会找机会杀了梦婆婆。”乌木起身神色认真的说着。
“如果你想要离开,现在我送你到东域口,若不想走,今晚出事后你拿刀伤我,我会假意对你出手,如此防止你被牵连。”
因顾青初发生的事,乌木不确定她是想回大夏还是留在东域报仇。
俩人现在的谈话难免被认为是在密谋,乌木不想连累顾青初,并为她想好了退路。
“你对溪子寨没有感情吗?”
漆黑的夜色下,顾青吹低垂着头坐在石头的阴影处,乌木看不清她的表情,听到这个问话,乌木喉间微哽:“没有。”
当时天卫司的人表示他们收到消息山顶上的梦婆婆跑了,他们要杀一个人先作为惩戒。
寨子里所有人像是商量好的一样,将乌母推了出来,对乌木说他母亲脑子不正常,死了也是解脱等等。
最后天卫司的人还没等动手,寨子里的男人们便回来了,混乱之际他亲眼看到寨中族人拿他母亲挡刀。
乌母因此丧命。
和天卫司相比,乌木更加恨拿他母亲挡刀的族人。
溪子寨的人表面看似团结友爱,其实各自有着小心思,乌木这些年家里一贫如洗,半分家底没攒下,全是因为乌母生病弄坏了周围邻里的东西。
他们见乌木孤儿寡母便狮子大开口,和寨子里的人相处,乌木更多的记忆是他们欺负人的画面。
唯一感受到的温暖便是梦婆婆,结果对方还是害他母亲的罪魁祸首。
听乌木提起这些,顾青初明白了为何他会如此转变,任何一个人经历了这些事,可能性格都会变得如乌木一样黑暗。
“乌木,有机会你想去清安县寻根吗?”顾青初说着信封里乌母留的地址。
乌木暗沉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随后自嘲地笑了笑道:“我想带着姆妈落叶归根,但我杀了梦婆子,我也活不下来。”
他可以出其不意对梦婆婆出手,但过后寨子里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他。
“我其实一直不喜欢这里,我更喜欢打猎,但不炼蛊我和姆妈会更被寨子里的人瞧不起……”
“你为了炼蛊杀过人吗?”顾青初突然问着,乌木顿了顿,缓缓摇了摇头:“是不是很没出息,寨子里的人把刀递我手边,我却丢下跑走了。”
乌木低下抱头,姆妈不被寨子里的人尊重,也是因为他这个儿子不争气,但他真的下不去手。
“那为何那晚你和我提起杀人炼蛊好像轻车熟路一般。”
“我怕你瞧不起我,东域没有人会像我一样,因为不想杀人而炼蛊失败。”
第一面乌木便对顾青初有好感,他害怕顾青初像其他人一样,听到自己不敢杀人炼蛊而鄙视他。
所以故意说得很轻松,当时的脸红一半是害羞,一般是被自己谎言臊的。
顾青初起身拍了拍乌木的肩膀,第一回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你还有另一条路可以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