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三,是府试的日子。
陈舟等人四月初八就到了。
饶是如此,各州县出发来到荆州的童生,枝江县的这几个算是来得晚的了。
荆州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水陆交通枢纽,远远地和襄阳府隔江相望。
赶上府试之年,众人找客栈就很是费了一番心思。
最终,在城西找到了一家名叫聚福的客栈。
条件不怎么好,可是还有房间。
陈舟和张平夷要了一间,至于其他的人,或单间,或者自动组合,总算是都住下了。
几人因为是互保的关系,所以也早就商量好,住宿报名都要一起。
如果真的有事情的话,要彼此知会一声,免得到时候出什么意外。
至于其它的时间,大家各干各的,互不干涉。
府试报名和县试大同小异,一样的是,也是到知府衙门的礼房填写履历亲供,互保具结,廪保甘结。
稍有不同的则是因为路途有远近,这报名早在四月初就开始了。
陈舟等人因为路途近,来得晚,去报名的时间也晚了。
和张平夷一起报了名出来,刚出了门口,就有一个人过来,面带微笑:“这一位,可是枝江县案首张坦之么?”
张平夷连忙拱手:“不才正是,不知——”
“张兄请了,此处不是讲话之所,你我到那边茶楼一叙!”
张平夷为难道:“我这里还有同伴!”
“这有何难?,都是来参加府试之人,一起一起!”
一群人来到了茶楼,还没落座,就听得对面有人高声哄笑:“杨羽,你又糊弄来新人了——哈哈哈!”
陈舟循着声音望去,却见一个身材不高,肚子却极圆的男子在那里摇着折扇,肆意嘲笑。
这孟夏的天气,实在说不上热,这男子显然做足了姿态。
被称作杨羽的男子一皱眉头:“坦之兄,且随我来!”
男子见他不理,横跨几步,挡在路前:“别急着走啊,杨羽,也是向我们介绍一下,这歪瓜裂枣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冯浩等人立刻就怒了:“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出言不逊!”
男子折扇“唰”地合上,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问我?”
“好说——”折扇“唰”地展开,上面一个大大的“岑”字,“江陵岑子通!”
冯浩立刻就闭嘴了。
张平夷摇摇头,贴着陈舟的耳朵:“江陵三大家族,岑家居第二位!”
陈舟立刻面露惊讶崇拜之色:“阁下就是江陵岑氏子通?”
岑子通傲然点头:“早就听说过我的大名吧?”
“不不,从来没有——先生请!”
陈舟面无表情,躬身示意让张平夷先走。
茶楼内顿时哄堂大笑。
许多人本就看不惯岑子通嚣张的模样,此刻笑得分外响亮。
杨羽却皱起了眉头,他素知岑子通心胸狭隘,如今被陈舟当众羞辱,岂会善罢甘休?
“你别走!”
岑子通果然恼羞成怒:“你是什么人,居然敢羞辱于我?”
张平夷开口道:“这是我的学生!”
“你又是什么人?”
张平夷不答,拉着陈舟往里走。
冯浩忍不住:“这就是我枝江县的案首,张平夷!”
“张平夷?”岑子通面色一变。
“我要是没记错,这江陵张氏一族,就有一个叫张平夷的,难道就是你?”
陈舟有些惊讶,又有些释然地望着张平夷。
早就猜到张平夷是和张居正有些关联,的,却也一直没好意思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
今天岑子通咄咄逼人地问出来,显然是证实了这一点。
张平夷默然,虽然风声有些松动,毕竟还不是事实,岑家在江陵,也是庞然大物,只是得罪不起的。
岑子通见他默认,当即怪笑道:“我说杨羽,你好大的胆子,这大逆不道之人的乡族,你也敢用?”
杨羽的脸色变幻不定。
这次的府试,本就是整个荆州府所辖各州县之间的竞争。
这竞争与原来在枝江又有所不同,各县之间虽然并不平衡,却都是抱着“天是王大,我是王二”的心思。
早就有人放出豪言,要争这个府案首。
这各州县的案首,自然就是种子选手了。
杨羽也是案首,他是石首县的案首,同时,也是石首杨氏一族的长门长孙。
各州县的大家族,历来都是有些渊源的。
例如这岑子通,先祖就是唐太宗李世民手下的宰相岑文本。
这江陵大家族里,岑家、段家、张家三家最为鼎盛。
岑家资格虽老,无奈张居正只手遮天,江陵张氏自然是风头无两,压得岑家喘不过气来。
等到张居正被抄家,岑家才又翻身起来。
而石首杨氏,也是大大有名。
先祖不必提,往上数个几代,有个杨溥杨弘济,中国文学史上著名的“台阁体”,就是以他为代表的。
这杨溥,建文元年湖广乡试解元,次年中进士,授翰林编修。
永乐年间遭人谗害,被关进监狱十年,在牢房中读书不辍。
到了明宣宗的时候,宣宗罢弘文阁,命杨溥入内阁与杨士奇(西杨)、杨荣(东杨)共掌管机务,并升为礼部尚书,始有“三杨”之称。
宣德九年迁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
正统三年晋封为少保,四年任武英殿大学士。
有这样一位先祖,杨羽的心思也是高傲的不行。
但是荆州府试,像岑家这样的,却是有着先天的优势。
那荆州知府,也是岑氏一族的。
就算不是如此,岑氏在江陵的威望,也足以使得家族字第在府试中占据优势了。
杨羽正是出于这样的担心,所以想要弄几个文会,为自己打打名气。
这文会,说穿了一点也不稀奇,简单来说,就是打出名气,影响主考官的判断。
例如一个考生是知名的大才子——若是没有取中,士林之中难免就会有议论。
因此主考官是不取亦取,这和用舆论左右判决是一样的。
既然名气如此重要,如果能够在江陵制造出些名气来,那么自然也就有优势了。
出于这种想法,杨羽才在知府衙门口候着,还向看门的使了些银子。
知道张平夷是枝江县案首,杨羽还暗喜自己运气不错。
没想到,这张平夷居然是江陵张氏!
一时之间,杨羽也有些游移不定。
宣传自己,自然有各种各样的方式。
最基本的,当然就是各种各样的聚会,这些聚会,大致都会有各种文会诗会之类的名头。
杨羽这几天,也已经组织了好几次,无奈效果都不甚理想。
特别是这个岑子通,就像牛皮糖一样粘着自己。
自己到那里组织聚会,他就到那里捣乱。
张居正的边儿,是不好沾的,闹不好,自己也会变成大逆不道。
可是这张平夷,杨羽又十分舍不得。
他刚刚有一个好想法,自己是石首案首,张平夷是枝江案首,如果能来个案首文会,自己来做这个主事人,这名气绝对就打响了。
做这样的事情,一是要舍得花银子,二就是要有人脉!
这个张平夷,现在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陈舟突然哈哈大笑,众人顿时侧目。
岑子通怒道:“你笑什么?”
“我笑这岑景仁千年传家,居然如此不堪——哈哈哈!”
众人悚然,这岑景仁,就是岑文本的字,岑家也一向以千年传家自诩。
这少年,这是指名道姓地刨人家祖坟啊!
岑子通顿时大怒:“你这是找死!”
说着,撸起袖子就要往上冲。
正在这时,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了。
进来的男子身量不高,头戴乌帽,脚下踏着一双薄底的快靴。
一双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的眼睛扫了一眼众人。
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人群中,有人低声惊呼出声:“锦衣卫?!”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