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挺然很忙。
陈舟一句话，就把编组的事交给他了。
可是这编组，也是个很复杂的事情。
如果是让刘主簿来办，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他在这里当了多少年的主簿，人头也熟悉，也压得住，只需要噼里啪啦把人头一分就好了。
可是柴挺然就不一样了，他是两眼一抹黑呀！
那刘主簿抱着肩膀在一旁看着，显然是要看他的笑话。
不过，柴挺然也是有准备的，刷刷刷地拿出来一摞早就准备好的纸张，这是昨天上街的时候，陈舟专门找了个写信的摊儿让人写好的。
“各位都拿去填一下——”
众人不知道是什么，呼啦啦地围上，一人拿了一张。
虽然说大家都是熟人，可是这样编组编出来的，一组里边都是水货，谁也是不愿意。
和谁一组，那都是有些个小算盘的。
结果拿到一看，与这个没有关系，上面就是几个问题，姓甚名谁，家乡何处，籍贯哪里，娶妻何氏，现居何处……诸如此类。
“这些个，官碟里面都有啊！”
“就是，就算是有变化，看那个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让咱们费事呢？”
有人趁机发牢骚。
柴挺然微笑不语。
就有人发现了：“下边下边——”
众人齐齐往下看——你认为这清吏司里边儿，谁能力最突出；然后你认为这里边，最偷懒耍滑的，是哪几个？
这个怎么说呀，那几个关系好不错的，立刻就对了下眼儿。
有几人被人看了，立刻就怒目而视，怎么，看我像偷懒的吗？
刘成笑了，他不能不笑。
这柴挺然拿出这纸来，他还以为要放什么大招，结果就是这个。
户部的档案里面，什么都有！
可是，这些个挑拨下属同僚关系的问题，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说别人好，那是关系走的近，说别人坏，那可就是你这个始作俑者了！
不过，这些说别人好的好说，说写几个写几个，不把自己写上就算是不错了。
可是，这些谁会得罪人的事儿，有哪些人会说呢？
有些人的目光，已经瞥向了和自己不对付的人。
刘成觉得自己必须得开口了：“柴主簿，这上面有些问题，恐怕不合适吧？”
柴挺然抬头朝着刘成一笑：“刘主簿，问题是问题，你可以不答嘛——各位，带星号的，必填，不带星号的，想填就填，不想填就不填！”
众人这才注意到，原来这问题前边还有个星号。
众人松了一口气，看起来，新来的大人还是很体谅人的嘛，知道不让自己得罪人。
起码那个说人好的，就是必填项，说人坏的，却是可填可不填。
不过这样一来，好几个就有些纠结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我是填呢，还是填呢？
柴挺然又扔出一句：“自己填写自己的，不得互相议论偷窥，郎中大人说了，严格保密！”
嗯，许多人如释重负，保密啊，那就好办了！
除了这些敏感的，还有许多的问题：比如说谁最为擅长账目的，谁的字写得最好，谁的帐算的最快，谁是属于多年的老人，谁是新人，谁每天来衙门最早，谁和谁关系最亲近……
不过，越往后，问题就越繁杂不靠谱，也不带星号。
众人疑惑了，这位郎中大人，这是要干什么啊？
有几个人，基本上就是写个姓名籍贯而已，星号的必填项都填了，至于其它，反正不让填写不是嘛——空着！
刘成却没有这么干，他填写的很详细，李岗告诉过他，循规蹈矩，把事情做好，别让人抓了把柄。
一时间，纸拿下去刷刷点点，都写好了。
那几个字不错的，更是分外要显摆，楷、隶、行、篆，写什么样的都有。
柴挺然一律照章全收，全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儿。
陈舟已经吩咐过了，他们其实不是要看这个。
王硕则是按照陈舟的吩咐，正带着那群打架的手下人，一间一间的检查整个清吏司衙门的屋子。
地面是不是需要重铺，窗纸是不是要马上更换，有些屋顶也需要修葺一下。
基本上各个部门的屋子，都瞧遍了，还让每个人对修葺有什么意见，都提出来。
这也让众人疑惑不解，素来有话叫“官不修衙”，虽然不是什么金科玉律，却也是大部分人都遵循的。
修衙门，对个人没什么好处，清正廉明怎么出来的，这破旧的官衙，那就是最好的证明。
有人为了这个，连官服都是破的，没有破官服——买！
可是这位郎中大人，这第一把火居然是要修葺衙门，还真是不走寻常路——看起来，用不了多久，这监察御史的奏章就得堆在皇帝的龙书案上了！
每个人的屋子，虽然说也有日常的晨除打扫，可是，有些东西都是几年不动的了。
陈舟则是把汇总上来的情况看了看，又亲自到各个屋子都巡视了一下，看一看有哪里需要动工，需要搞基建之类的。
众人愈发觉得诡异了，新官上任三把火，原来以为这把火不定烧在哪一点儿，许多人认为，一定会在人事上开刀，结果——众人都生出好奇之心了，这衙门要是修好了，能什么样呢？
刘成依然是笑容满面，他一点也不担心了。
一个不知道深浅的官场的初生牛犊，只会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看起来，青衣舫的事情，是自己高看他了。
只不过是误打误撞而已，又恰好认识宋常德罢了。
修衙不难，难的是哪里来的银子呢？
户部就是管银子的，可是正因为如此，瓜田李下呀！
李岗的家里面，那称得上是金碧辉煌，可是自己办公的屋子，那是清吏司里面最破的。
就那把椅子，起码有上百年了！
尤其是户部这样的地方，大家眼睛都盯着，盯着你花银子，盯着你赚银子。
还有一群人，那是专门吃六部的银子的。
当然，论起大头来，那是工部！
可是工部的银子，得户部用了大印才拿得出去。
所以户部日常的开销，那也都是有专门的商户的。
就算是笔墨纸砚，这中间的利润也是很大的。
逢年过节，生辰寿诞，那该孝敬的，一定要孝敬。
户部要修衙门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有心人已经在盯着，看这桩买卖落在谁的口袋里。
陈舟没有管这个，如果知道，他倒是要感谢传出消息的人，省了自己的事了。
看着最终收上来的一大堆纸，柴挺然有些茫然，就这——就能够看出什么东西来？
查询档案的话，岂不是更好？
当然，档案里不会有诸如我喜欢谁，我不喜欢谁这样的问题罢了。
陈舟一笑：“这就是你日后需要了解的东西了，你要学会从这些中间观察提炼出来东西，这叫做——大数据！”
大数据这个词儿，恐怕还得几百年才会出来。
可是，这种东西，在有历史那一刻，就存在了！
作为一个对数据非常敏感的人，陈舟是知道这种数据的力量的。
无论是吏部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哪一步都离不开这些数据的统计——而对于这些数据的统计和驾驭能力，就是做官的能力。
柴挺然茫然中。
“我给你做个示范，你自己看着——这几个人籍贯是一起的，说明什么，他们既可能是同乡，或者在科举的过程中有交集，有师生同年之类的关系！”
“而这几个人，家是住在一起的，再看前面的籍贯，有两个籍贯相同，然后家又在一起的，这往往是关系比较亲近的一种选择，所以可以判断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比较好的！”
“这个，说喜欢某一个人，赞成某一个人，或是相反——这里边涉及到的不多，要知道，不会所有的人都是好人，也不会所有的人都是坏人，所以这里边儿会有或真或假这样的一种情况——但是弄出来之后你就会发现，总会有一些人会说实话！”
“赞成的未必是真，诋毁的未必是假——几个人的放在一起，自会一目了然——这叫大数据交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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