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再有三日就立秋了,在此之前,提前下了一场细雨。
常思远在这里居住了有一段时间,也没有想象中钓鱼吃鱼,自己的闺女厨艺不错,从市集上购买来粮油大肉,闺女亲自操持,其实常思远这一段日子过的也还不错。
可愁人的是,常思远的闺女始终都没有遇到一个如意郎君,闺女一天天的长大了,日后总得嫁给一个好人家才行。
走出船舱,刚准备撑开伞,岸边来了两个年轻人。
站在首位的年轻人,身着一袭红色的锦衣玉带,一头乌黑的长发披肩,整个人体魄修长,贵气逼人,身后的年轻人,略有些矮小,不过四肢粗壮,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练家子。
常思远开口笑道:“这一段日子,我过的很是安静,已经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忽然之间,让我去过另外一种生活,我会觉得不习惯的,甚至,会耽误事情的。”
谢华温润如玉,言道:“可另外一种生活,才是你应该去过的生活,在下谢华,见过前辈。”
常思远心中一紧,这位史上最为年轻的水军大都督,竟然亲自来到了这里,常思远倒也没有觉得这是何等的荣幸,毕竟自己的用处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的。
身为江南正统,谢华也不是那种很大架子的人。
遇到了真正的人才,谢华是可以屈尊降贵的,哪怕这个人才,居住河边,一副江湖浪子的模样。
常思远的闺女这时也走出了船舱,打算跟着爹爹,去市集上买些菜,买些肉回来,虽然今天下雨,却也不影响,白米饭搭配红烧肉的闲情雅致。
看到外面撑伞的谢华公子后,常思远的闺女顿时愣住了。
长这么大,她还没有见识过如此好看的男人。
温润如玉,谦谦君子,流露出的华贵气质,与世间万物相辅相成。
有些人贵气逼人,和这个世界是格格不入的,且那一类人,多数都是不讨人喜欢的。
但谢华不一样,谁都知道谢华是江南正统,身份贵不可言,可每一个人看见谢华之后,都会从内心深处产生好感,当然了,这一类人,多数都是女子。
常思远的闺女见识过元青的风采,觉得元青过于沉稳厚重了,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一类型。
也见过元正,元正也是属于贵气逼人的那一类型,可眉眼之间,多少有些阴郁,还有几分野性,她不是很喜欢。
大概每一个女子,见识到谢华之后,都会从内心欢喜的。
诸葛韶荣虽然不喜欢谢华,可是诸葛韶荣也从内心深处觉得,谢华的皮囊还算是不错,若是以后诸葛韶荣一个不小心成为了寡妇,然后和谢华只是一晚上的事情,本质上,诸葛韶荣还是不介意的。
谢华对着常思远的闺女微微一笑,彬彬有礼,只差一点,常思远的闺女就俏脸微红了。
汤毅在一旁看着,心里想着,若是自己也能有那等让女子一见倾心的容颜,该是多么的幸福啊。
常思远看在眼里,不过也没有在意,因为他知道,谢华是永远不会和自己的闺女的成亲,只是这份如玉般的气质,着实令多数女子,没有多大的抵抗力。
谢华道:“水军副都督的位置一直有所空缺,我心中也始终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到这里,想要问问先生的意思,若是先生的愿意的话,今天中午,可能就要留在先生这里吃饭了,当然了,饭钱,我绝不会欠着的。”
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手笔。
常思远心中骇然,本来想着,自己先成为一个寻常将军,等立下了功劳之后,在慢慢的爬上去,哪里想得到,谢华一上来,就直接让自己一步登天了。
应道:“我的船不是很大,公子留在这里吃饭,可能会容纳不下的。”
“今天又下雨了,外面没有办法安放桌椅。”
谢华道:“这个无妨。”
手中的茶散开,忽然间扩大,遮住了方圆五丈之地,吃饭的地方,当然是能腾的出来。
常思远玩味笑道:“如此,我是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谢华微笑道:“先生若想要拒绝的话,
是真的没有理由了,谢华不才,是真的需要先生的辅佐。”
言罢,深鞠一躬。
常思远心中泛起了涟漪,元青没有对他以礼相待,元正也没有。
如今,反而是谢华这个江南正统,对常思远以礼相待。
世事无常,对的也是最好的。
地面上略有些泥泞,谢华来到这里,也不打算在乎自己的公子风采了,自来熟的和汤毅进入了常思远的船舱里,搬出桌子,很是自如。
常思远见状,心中也没有飘飘然,起码谢华的这一副姿态,着实讨人喜欢。
可往往,越是讨人喜欢的人,也就越是危险。
常思远道:“两位要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和女儿出去买肉买菜,约莫过上半个时辰才能回来。”
谢华道:“无妨,我们慢慢等就是了,好饭不怕晚来。”
常思远呵呵一笑,便和闺女离开了此地。
谢华和汤毅留守在此,这一艘船,或许在以后,价钱会翻上数十倍的。
走了有一小会儿,距离自己的船已经很远了。
常思远才对闺女说道:“你是不是对谢华公子,心生好感了。”
闺女很矜持,很婉约的回道:“有那么一点点。”
常思远心中悲苦难言,忍痛说道:“那位公子,不会和你成亲的,你也不要喜欢那位公子。”
闺女不解的问道:“爹爹这是为何,莫非谢华公子哪里不好吗?”
女儿家就是这样,遇到了喜欢的人,总是会丧失理智。
当父亲的人,只好解释道:“他和柳青诗没有修成正果,他能来我这里礼贤下士,甚至也不害怕地上的泥泞脏了他的布靴,他的心中,只有大业,没有儿女情长,兴许对于谢华而言,生了一副好皮囊,反而是一件很让人苦恼的事情。”
“这样的男人,对于家国社稷而言,兴许是不错的,可对于女儿家来说,却是灾难,哪怕这样的灾难很梦幻。”
闺女黯然落泪,低声应道:“爹爹,我明白了。”
待得常思远父女走远之后,谢华微微摩挲手中扳指,对着汤毅说道:“日后这个人,就是你的老师,他若是吩咐你什么,不可顶嘴,一切照做即可。”
“有些人,虽然混迹于市井之中,却有鲲鹏之志,有些人,虽然锦衣玉食,却也离不开自己的牢房。”
汤毅嗯了一声,他觉得,能被谢华公子如此看重的人,自然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
细雨还在下着,谢华很有耐心的等候着。
可是这里又来了一个人,一席紫色的锦衣玉带,腰间一柄劣质的铁剑,模样没有谢华那般讨人喜欢,可自然流露出一股出尘之意,宛若一尊谪仙。
钟南来了。
两个人不期而遇。
江南有这么一个说法,若是钟南也出生于名门世家的话,兴许,如今的江南拥有两尊麒麟之才,也有人可以制衡谢华,可惜啊,钟南终归不是世家子弟。
汤毅下意识的握住了自己的长棍。
钟南也很儒雅,可钟南的儒雅,并非教养,而是云游四海过后的平静,如山上清风,海上明月。
谢华见状,上前一步微笑道:“我一直都很想要见见你,可始终没有那样机会,在下谢华,见过兄台。”
钟南也没有作揖,也没有微鞠一躬,很是自然的说道:“你我如此,算是相见恨晚吗?”
谢华道:“算,却也刚刚好,我先你一步,来到了这里。”
钟南道:“恩,这倒也是,礼贤下士,若是你的话,自然要比我出彩很多的。”
谢华笑道:“可你并非那种人云亦云之辈。”
钟南道:“我来这里,并非是为了常思远而来,我也知晓,常思远早晚都会进入你的门庭。”
“此番前来,是来和你商量一件事情,你那广陵江上的阵仗森严,我无法接近,故此,只能来到这里了。”
谢华道:“不知兄台要和我商议何等事情呢?”
钟南道:“关于江南的,有你这样的人,撑起江南的一片天,也算是江南的气数未尽。”
“你广陵江占据地理优势,日后大秦来犯的话,全指望你,抗敌于江南之外。”
“此等重任,你一个人,兴许有些忙不过来。”
“故此,我将常思远留给了你。”
“日后无论如何,都不要让大秦铁骑越过了广陵江,否则的话,将会是一片腥风血雨。”
“尸骨成山,我们都不曾见过,可也不希望在江南看到尸骨成山。”
谢华心中其实很高兴钟南来找自己说这些人,虽然有些客套,可是谢华知道,钟南说得是真话。
可是谢华好奇问道:“你也是南方士子,为何却不想着在庙堂上谋取一官半职,或是在江南立事,反倒是成为了常帮的首脑,这,有违江南的规矩吧。”
“你的才华,不弱于我,不觉得,有些屈才了吗?”
钟南道:“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是世家子弟,我兴许可以拦住大秦铁骑,可我拦不住江南的人心所向。”
谢华道:“也是,你我这样的人,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上,都一样。”
才华是一样的,志向是一样的,起点,其实也是一样的。
毕竟这是大争之世。
“日后善待常思远,莫要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他的用处,兴许比你想象之中的还要大。”
谢华双手作揖道:“多谢兄台赐教。”
钟南来了,又走了,寥寥数语,也不至于字字千均,可是有些话,终归还是要说出来,谢华也算是承担了钟南作为一个南人的梦想。
不远处,元正没有撑伞,沐浴在雨幕之中,反正也雨露不沾身了,也不在意。
身后的杨柳微垂,就像是梳妆台上正在梳头发的姑娘,顺带还流着眼泪。
元正道:“我还以为,你会和谢华大打出手,诗词歌赋上分不出一个胜负,那就在武道修为上,分出一个胜负呢。”
钟南道:“其实我偶尔也是争强好胜的那一类人,也只是偶尔了。”
“可我的争强好胜,和你的争强好胜,不太一样。”
元正道:“是想要在目光格局上,战胜谢华吗?”
钟南道:“非也非也。”
元正也不大打趣钟南了,意味深长的问道:“吴山里的战马,你作何考虑,我们直接去的话,可能会惊动大哥的,其实不管走水路,还是陆路,都会惊动大哥的。”
“眼下这个风口浪尖,我也不想要惊动大哥。”
“黄明,也不过是在诛心罢了,我隐约感觉到,黄明对于元家的人,有着一份隐匿的仇恨。”
钟南道:“战马对于我们而言,也并非必需品,不过既然有那样的路子,也不可放弃。”
元正道:“你的意思是,去吴山,然后惊动我的大哥,大哥再一次睁只眼闭只眼,这件事也就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钟南道:“可以让黑龙王发一场大水,破坏庄稼良田,有选择性的破坏,到时候你的大哥,就不得以之下,要开仓放粮了,水灾社稷的范围到了,你大哥也没有办法高枕无忧。”
“顺带,也能借助一场水灾,让你的大哥好生看看,江南的地方官员们,府库里究竟有多少存货。”
“一来,可以窥探人心诡谲,二来,我们也可以腾出手,去吴山了。”
武王世子来到江南之后,因为身份的缘故,不曾受到江南世族的制衡掣肘。
可是元青也清楚,江南的官场上,对于自己,也只是口服心不服罢了,一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态度。
元青也没有想过改变江南,因为谁都可以改变江南,唯独元家不可以。
不过这样一来,恰好可以让元青看看,到底有多少官员,对自己暗藏杀机。
古往今来,最考验官员心思的事情,那就是开仓赈济灾民了,若是朝廷有所拨银,还不要紧,还能浑水摸鱼,若是朝廷不拨银,地方官员自己解决,那就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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