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觉悟不高,齐书记尽可以批评,但有时不这样还真是不行。”冯俊才看齐天翔微微皱起了眉头,知道自己所说的话他不爱听,就壮着胆子直率地说:“齐书记您可能不知道,清荷村以前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庆和村’,是由于这个村原先是由姓庆的人家而得名,也就是希望庆姓人家和和睦睦、和和美美的意思,就是因为修建了这个水库,引种了莲菜才根据谐音改成了清荷村。”
“当初的种植莲菜也可能是无意之举,可能就是为了让水库看上去漂亮一点,结果歪打正着,这里的莲菜不但产量高、品质好,还成为这里的特色农产品了。说起来也就是邪门,同样是莲菜,也不知道是水质,还是土质的原因,这里种出的莲菜雪白甜脆,而且爽口无渣。一节莲菜用力摔倒地上,可以摔得粉碎,莲菜切成薄片,不用焯水就能吃,而且吃到嘴里脆甜爽口,没有一点渣子。凉调清脆无渣,蒸熟软糯香甜,很是神奇。以至于当时的省领导来品尝过这里的莲菜后,调侃着说村子不如就以清荷为名,改名清荷村好了,并乘着雅兴挥毫题写了‘清荷村’的名字,这里也就从此改名清荷村了。时间尽管过去了几十年,但至今讲来还是一段佳话。”
冯俊才津津乐道地讲着,很是兴奋地说:“荷花和莲菜给这个村带来了声誉,也带来了不错的经济效益,就像这座水库一样,那么多年过去以后,年久失修成为了悬河,荷花和莲菜也随着分田到户成了过去,尽管还有少数几户在种,但由于水深和水岸淤积的原因,采摘成为一个很大的问题,因此产出和投入不是很理想,但清荷村还是不愿放弃这个经济作物的收入,特别是清荷村得以成名的莲菜。就是基于这个原因,我就给他们的村两委灌**汤,讲水库的巨大经济效益,讲莲菜的巨大发展前景,特别是在壮大集体经济方面的巨大作用,终于将他们说动了心。”
“其实这样的软肋不仅清荷村有,所有的村一级组织都存在这样的问题,包产到户以来,集体的资产大都一分了之,就跟当年分地主家的浮财一样,恨不得一张办公桌也一分为四,说起来还有一个村委会,实际上除了公章什么都没有,更有甚者,公章都跟着村长出门打工去了。这种现象到了全面取消农业税之后,变得更加严重,以前有农业税和统筹提留的时候,乡镇还愿意做一些事情,为政绩也好,为个人利益也罢,都在琢磨着做些事情。取消了农业税,农业乡镇就像被抽干了血的牛一样,工作还得干,可经费来源只能靠财政拨付的那部分,保工资、保运转就成为头等大事,哪还有资金办其他的事情。乡镇如此,村两委更是雪上加霜,村集体没有资金来源,村长出门办事往往都是自掏腰包,再难也得咬着牙坚持。作为一村之长,村民选了他,他也得为村民办实事、办好事啊,不然下届谁还选他?村里的事情,大事小情都需要全体村民同意,花钱也是全体村民凑,有一户村民不同意,再好的事情也办不成。关乎着全村利益的修路、建学校、办老年活动中心,以及建医疗室,这些明显看上去是好事的事情,就因为并不是所有村民都受益,一样办不成。建学校,对于有孩子上学的家庭当然是好事,但对于家有老人的就不是好事。修路同样如此,路修好了是村里住户受益,全家都在外打工的农户,他一年走几回村里的路啊,让他掏钱他心甘情愿吗?说句难听的,有时候是全县统一的惠民工作,大头县里出,村里出小头,这事往往都办不成,有钱都花不出去。有时候真想骂娘,可骂娘又管什么用,工作不还得干嘛!唉,现在的农村和农村工作,真的是一盘散沙啊!”
“说什么怪话,你一个县委书记都这样想,都这么说,基层的同志不就更没有主心骨了?”齐天翔明知道冯俊才说的是实情,而且也说出了农村工作的难点和薄弱之处,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也不是说说怪话,发发牢骚就能解决根本问题的,因此不满地瞪了冯俊才一眼,严肃地说:“捡重要的说。”
“也就是当着齐书记您的面才敢这么说吗?平日里有乡镇干部这样说,我也一样毫不留情面的痛批。但批评归批评,从牢骚和怪话里找症结,牵住了牛鼻子,也就好办了。”冯俊才知道齐天翔没有真生气,但也不敢过于放肆地说下去,只好换了种语调说:“知道了村里的难处,也摸准了村两委的软肋,就从壮大集体资产,提高村两委的话语权和威望入手,修水库不但可以改变村里的面貌,水库的管理和经营也可以为村集体增加收入,更重要的是有这么大一个水库,可以吸引更多的城里人来旅游休闲,可以大力开发农家乐等服务设施,这样的前景和效益是种地怎么也难以达到的。”
“而且还针对村里经费紧张的难题,许诺他们只出工出力,不出一分钱,所有改造和扩容水库的经费都是县里出,需要村里配套的部分算县里暂时借给他们的,也不需要他们还,只从水库经营收益中交给县里百分之十就可以了。”冯俊才越说越兴奋,方正的脸上溢满了得意的神色,呵呵笑着说:“当时把村两委的几个人高兴的啊,以为占了多大的便宜,很痛快地就答应了,而且还一再请求我说话算数,不能反悔,甚至让我给他们写一个保证书的心都有。”
冯俊才狡黠地眼神望着齐天翔,不由得意地嘿嘿坏笑着:“水库扩容很容易,清淤筑堤更是简单,省市给我的是维修加固的费用,两级配套资金到位后,根本就不需要我县里出什么资金,况且人工费用这块大头省了不少钱,连水库的部分服务设施建设的费用都够了。不说我这块得到的好处,就村里围着水库建设的农家乐,以及荷花和莲菜的收益,就让他们赚的盆满钵满。前年不显眼,去年光莲菜收入就是三千多万,尝到了机械化种植和收获的甜头,今年他们又扩大了种植面积,而且建起了莲菜初级加工厂,提高了附加值,莲菜收入翻两番应该没有问题。村集体有钱了,村民收入也显著提高,事情也就好办了,不但斥资翻盖了村里的学校和敬老院,建起了村民文化活动中心,整修了村里的道路,不仅全部进行了硬化,而且铺上了水泥。与此同时,沿水库建起了十几个农家乐,吃住玩一条龙,都是村集体统一投资建设,统一管理运营,可喜的是随着水库环境的改善,万亩荷花竞相开放,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城里人来观光休闲,游水库、赏荷花、品莲菜成了最有号召力的项目,农家乐的生意越来越好,收入也节节攀升。他们有些后悔了,看着我每年轻轻松松拿走的一千多万,真是心疼,给我磨叽了几回了,想让我放弃抽成,可又不敢明说。”
“适当的收入还是应该的,县里投入了需要回收,也合情合理,但还是要适度。”齐天翔对冯俊才的讲述很是兴奋,想了一下,嘱咐说:“可以考虑设定一个期限,慢慢地减少或退出,形成一定的示范效应才是最主要的。活水才能养鱼嘛!”
“齐书记说的很对,这也是我与向县长的考虑。”冯俊才与向有志互相使了个眼色,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对齐天翔说:“县里准备通过几年的过渡,慢慢退出水库的管理,在合适的时候引导村里进行规划升级,将荷花欣赏和水库游览,以及农家乐休闲合并成为一个旅游项目,进行公司化经营,依靠规范管理和科学化经营,使粗放的村庄化项目成为可长期持续化发展的优秀项目。”
“希望这是你真实的想法,而不是旧坛装新酒的花样翻新,最终成为坑农害农的陷阱。”冯俊才和向有志的把戏当然瞒不过齐天翔的眼睛,也知道他不会干出坑害农民的事情,但还是有意地敲打着:“一切都要以村集体和村民的自愿为基础,这是没有任何余地的底线。”
“这是当然的,也是冯书记坚守的底线,宁愿县里吃亏也决不能让村子受伤害。”向有志看到冯俊才有些难堪,就为他解围道:“冯书记一再与村里沟通的愿意,就是灌输一种思维给他们。那就是养鸡不是目的,下蛋才是目标,只有鸡生蛋蛋孵鸡才能实现可持续发展,不要只盯着一只鸡的得失,养的再大不过还是一只鸡,除了杀了吃肉就再没有其他的用途,能够下蛋,能够孵化,才是必由之路。这样倒逼他们,就是想让他们的思路再开阔一些,想法再多一些。”
“向县长还是年轻一些,看问题还是不透。齐书记这是在敲定我们呢,怕我们做出出格的事情,防微杜渐的自觉咱们还是应该有的。”冯俊才微微笑着责备着向有志,随即就把目光转向齐天翔,认真地说:“不过还是有件事,想向齐书记请求一下,希望能够得到齐书记的理解和支持。”
“那要看什么事情,我能办到的不用请求也会办,办不到的请求也没用。”齐天翔微微眯起眼睛,警觉地看着冯俊才,知道他心里肯定憋着什么坏,但嘴上却是轻描淡写地说:“不过可以说来听听。”
“要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会进村之后,庆丰收肯定要向你诉委屈,困难和矛盾能说一大推,您只管听就是了,千万不要被他迷惑,这老伙计精明的很,说着说着就能把人绕进去。”说着话,看着齐天翔迷惑的神情,赶忙解释道:“忘了介绍,庆丰收就是清荷村的村委会主任,很是老谋深算的一个人,我已经与他斗智斗勇几年了,这次终于让我给他下了一个套。”
看着冯俊才兴奋的神情,以及得意的神色,真像一个顽皮的大孩子,一个县委书记能够这样率真,还真是出乎齐天翔的预料,但通过他的语言描述,以及表情,似乎也不像是有意做戏,而此刻齐天翔也不愿过多探究真假,毕竟这些只是工作的方式方法问题,只要冯俊才愿意做,而且想尽办法地做,某种意义上就值得支持和肯定。
想到了这一层,齐天翔微微笑了笑,淡淡地说:“我这次来只负责看和听,没有表态的想法,也不参与任何斗法。不过这个庆丰收的名字到是很有意思,咱们这就去过去看看,他是怎么庆丰收的!”
得到了齐天翔的答复,以及诙谐的调侃,使冯俊才喜出望外,很是高兴地殷勤作着手势,请齐天翔转身上车,然后才快步走到前面停着的自己的车前,继续充当起先导车的角色。
车队沿着水库边修建的不宽的水泥公路慢慢地行进着,兴许是为了让齐天翔看的更清晰,更仔细一些,前面作引导的冯俊才的车开的很慢,通过摇下了玻璃的车窗往外望去,一望无际的水面显得更加平整和辽阔。说是万亩荷花,其实只不过占据了水库很小的一部分,而且也根本没有万亩之多,根据齐天翔的目测,能有个两千亩就不错了,但因为没有参照物,大片的荷叶在水面铺陈开来,的确是蔚为壮观。水库其他的水面平滑如镜,从不远处停放的大大小小十几条游船看,似乎是为了乘船游览提供的方便,水库边的护坡上,以及沿公路两旁,栽种了密密的柳树,似乎是想营造一个垂柳依依的怡人景致,但现在看来离目标还有很远。
随着沿河公路蜿蜒地拐了一个大弯,经过了一个不长的小桥,路边隐隐显现出几个大小不一的院子,以及整齐划一的二层楼房,还有不断闪现的牌匾,而且密度不断加大。眼前所见,给了齐天翔直观的感觉,那就是清荷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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