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出使安南
何继筠两眼jīng光一闪,移目注视了潘光裕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唔~原来如此……邕管两江溪dòng诸蛮虽是荒服,自唐以后渐次内附,朝廷置羁縻州县以辖治,尽管叛服无常,却也是朝廷子民,所以要徐徐图之。海寇却是南汉余孽,又威胁到岭南最富庶的地区,妨碍南洋海贸,理当尽快肃清;定远军分船队仅靠番禺一港不利久驻岭南巡视南海,在雷州、琼州、廉州、钦州等地开拓军港也是必然。”
毕竟是戍边多年的老将了,只听潘光裕的那一点话头,加上这支船队的人员组合,结合朝廷在邕州方面的军政安排,还有广州这边在知州沈义伦和自己这个岭南安抚制置使之外又增加了一个岭南转运使王格,这一系列的手段背后蕴含的战略布置,何继筠心里面已经有了几分觉察。
定远军的四个军和伏bō旅的两个军一起过来,即便加上收编的吴越和清源军水军,人数也不算太多,但是其战斗力无疑是非常惊人的,在灭南汉一战当中指挥过伏bō旅的何继筠自然是心中有数的,这样的战斗力,肯定不只是为了对付在南洋航道上肆虐的那一点海寇。
伏bō旅是禁军步军当中jīng锐的jīng锐,从灭南汉一战时贺州道行营的进展就可以看得出来,以伏bō旅的装备和训练水平,充当骨干力量主导邕州平定土人叛luàn的军事行动应该是行家里手,然而听潘光裕话中的意思,这却不是伏bō旅的急务。那就只能说明两点:一、邕州的土人叛luàn并非朝廷最关切的事情,伏bō旅有更大的事情要做;二、朝廷对付邕州的土人叛luàn应该会以民政为主导,军事威慑只是辅助和后盾。
对于第二点,何继筠倒是无所谓的,以他这么多年戍边的功劳和苦劳,早就过了热衷于边功的时候了,如果邕州那边吕端、王继勋和王侁的军政组合能够用比较平缓的手段解决问题,他可不会孜孜以求大战一场。
至于第一点,何继筠可不相信禁军渔政水运司的这一万多人和辅助船队光是为了海寇而来。即便他已经见识过了南洋海贸的财富,意识得到为了保护这个财富作出这种程度的投入并不算稀奇,但是他不认为总数才不过数千的海寇值当用如此jīng锐来对付。
在廉州等地修建适合定远军进驻的大港!这倒是确实需要定远军和伏bō旅的全力保护配合,也需要增派一个岭南转运使前来协调,不过在廉州扩建军港和盘踞在伶仃洋外海岛屿的海寇有什么关系?那些海寇可跑不了那么远!
因此何继筠很自然地将“等地”直接补充成了“雷州、琼州、钦州等地”,而且他相信自己的判断绝对没错。当然,具体是怎么作出这个判断的,朝廷在这些地方大举增修与剿灭海寇关系不大的军港是为了什么,这些内容就不必宣之于口了,反正大家心照不宣就是。
何继筠通过这些年的经验已经知道了,在目前的这个皇帝手下,这一类牵涉整个战略方向的重大军事行动,一定会在军咨部经过仔细的侦查、推演、研判,之后才会提到两府会议上去讨论,在两府会议上通过的提案才能真正付诸行动,自己这种方面大员也要到那个时候才会被告知——不过在前期研判的时候很可能就会有使者过来咨询意见了,也或者是将自己召回东京参与整个研讨过程。
眼下这些动静都还没有,或者说还没有惊动到他,那么就说明一切都尚停留在策划阶段,作为岭南安抚制置使,此时为打前哨的这支分船队提供全力协助就可以了,倒是不必早早地就准备着要干什么大事。
不过何继筠心中隐隐地已经有些jī动了。
自己的父亲生前镇守北疆多年,官拜节度使加同平章事,自己也担任北疆守臣多年,临到朝廷出师扫平四境的时候,自己却被派到了南疆,然而也有幸连续参与征服荆湖和岭南的大战,并且封疆岭南,若是再有份参与向南的军事行动,不说朝廷的正式封赏了,军中的口碑大概都会是什么“镇南侯”、“平南王”之类的吧?
想到这里,何继筠又不免庆幸起自己在岭南任职了,别人都不习惯岭南的燠热,他这一次旧创复发却偏偏好在人身处岭南,疽发于背全身作冷,yào草止痛祛病倒是不分岭南中原,但若不是岭南这样温暖如chūn的冬天,自己可怎么熬得过去棉被裹身都顶不住的内寒作怪哦。
这样想着,何继筠脸sè又红润了少许,jīng神更为焕发,身体也慢慢地热了起来。
“嗯,朝廷是怎么安排布置邕州方面的,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我只知道朝廷jiāo代给分船队的任务——护送天使去安南;剿灭海寇;在岭南沿海增修军港。待这些事都做完了,这两个军的伏bō旅才能转用于邕州。”
作为定远军都虞候,潘光裕自然不需要何继筠这样的战略眼光,更不需要真的去回应何继筠的推测,他只需要带队踏踏实实地完成朝廷发布的军令就可以了。
“是啊,王命在身,匡义也不敢太叨扰何大使了,更何况何大使身感小恙,陛下拖以南疆之重,我等还是不打扰了……明日使团就会在定远军的护送下前往安南,还请何大使善养贵体,不必以小礼为念。”
看到何继筠的面sè发红,赵匡义却怕对方是累着了,赶紧表示告辞,更提前婉劝对方不必去送行。
“这样也好~”何继筠却满眼都是笑意,环顾左右一遍才说道,“去往安南,广州的向导所在多有,你们只要找市舶司就可以了;剿灭海寇,市舶司可以联络的向导和义勇就更多了,粮草接济有知州,军器补给通过市舶司和府衙;至于在岭南沿海增修军港的事情,应该是王转运使负责协调的吧?如此我就托大一下,不起身相送了。”
…………
“处变不惊,抱病筹措,的确是勋贵之后、守边之臣的典范……”出了府衙,潘光裕先是喟叹了一番,这才转身向赵匡义告别,“尊使明日继续西行,潘某另有军务,就不再相随了,赵都指挥使会率定远左厢第一军全程护送的,还望尊使不辱使命!”
赵匡义矜持地微微颔首:“分船队身负剿寇重任,尚且专mén分出一军护送使团,匡义足感盛情!有赵都校一路随行,在jiāo州藩镇宣扬朝廷之威,此次使命定然能够圆满成功的。”
话虽然说得铿锵有力,赵匡义的心中其实是很有些失望的。
出使安南,这个使命在他眼中绝对不是个多难的任务,不就是到割据多年的藩镇那里走一遭,展现一下朝廷的威严和仁慈么……有定远军的赫赫军威,朝廷的威严显然就有了,那些个根本就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jiāo州帅还不得马上吓到两股战战啊;至于朝廷的仁慈么,也就是体现在自己携带的这等诏书上了——不管现在的jiāo州帅是谁,朝廷都打算承认下来,准其内附,着其遣使贡方物,然后依照jiāo州方面的进奉表授予官职节制,这样的待遇,已经不比定难军的差了。
所以这一趟使命其实并没有赵匡义发挥的余地,使命完成之后的论功行赏,他也就是能够得一个苦劳而已。这么些年来,获罪遭贬、丁忧居家、起复……起起落落的已经比原先的同列低了太多了,见到这个即使有病在身都仍然意气风发的南天王,再联想到他那个已经简在帝心的儿子何承矩,赵匡义更是极不甘心。
同样都是勋贵子弟,论才学还就算自己更强,为什么只有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呢?牵涉到谋叛让皇帝猜忌了?可是那真的是查无实据啊!自己那个兄长起复之后不是也出任了一方节度使么,魏仁浦出镇地方,勋阶并没有黜落,死后更是备极哀荣,可见皇帝并没有将这件事看得过重,为什么就是自己受到了这么严重的影响?
也不知道符六娘在太后面前是怎么进言的……赵匡义此时的脑海中蓦然跳出来一双楚楚可怜的泪眼,然而带给他的并不是什么感动,而是一阵阵的心烦。
就连出使的这一行都不是那么顺眼。
潘光裕作为定远军都虞候,已经有了团练使的职衔,对着自己不咸不淡也就算了,这个赵彦功明明也是赵家人,其兄长和自己的兄长有同僚之情,他和自己也有同学之谊,结果他比潘光裕还要来得冷淡。不就是一个军都校么,还没有领遥郡刺史呢,眼睛就开始朝天看了……偏偏最后陪同自己出使的还是他。
当然,赵匡义也知道,潘光裕派出左厢第一军来护送,那是对使团重视的表现,这一军可是定远军最强的,然而它的指挥官就是让赵匡义心烦,这种旧相识还不如另外三个原先不熟悉的军官呢。
再有就是副使王文宝和他的那些从人了,说是说整个使团由正使负责,但是赵匡义闭着眼睛都知道,这些人另有上司和差遣,对着自己完全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生硬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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