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队队长赵东生是目前老二营提升最快的一位了,当初还是郝兵手底下的一个棚的副目,也就是副班长,连个军官都算不上。可自从在琴断口,王振宇为他自领了二十军棍后,赵东生就破格成了王振宇的卫士。随后平步青云,如今成了少校军官,教导队队长兼卫士队队长。王振宇和同时期很多民军的军官不同,他对于军官的提拔十分慎重,鉴于目前队伍规模不大,每一个军官的提拔他都会亲自过问和裁定。而在很多民军队伍里,那军官的任命完全就没有规矩可言,往往是旅长任命了团长,下头他就不管了。大家都有亲朋好友,裙带关系,手里有权任命军官,那自然也不考虑编制问题,结果超编现象十分严重。不少地方军队中都出现了少将,中将满地跑的局面,很多民军甚至还出现了官比兵多,兵比枪多,枪比子弹多的情况。
但是在王振宇这里,偌大的一个第九旅,虽然为将来扩编需要,军官任命了百来个,教导队培训的预备军官也近百。但是这里面少将就他自己一个,上校也就杨万贵和徐源泉二人,中校只有郝兵,宋显福,万耀煌三个,少校则更是只有马西成,赵东生二个了。其余统统都是基层尉官,这在整个民军系统内都是十分罕见的。这个人事名单报到jǐng备司令部的时候,负责接收名单的参谋甚至还非常疑惑的问了一句:“没有遗漏什么吧?”
高级军官少的另一个结果自然是能者多劳了,比如说教导队队长赵东生同时就兼任了卫士队的队长。而且出于将来的考虑,赵东生的工作重心还是放在了卫士队这五十个人身上。平时遇到王振宇外出,赵东生也依然跟随左右以防不测。
所以目前的负责教导队训练的主要是三个分队长宋浩民,唐海荣,张旭光。这三个人目前都是上尉,不过这也不算低级军官了,要知道目前王振宇的第九旅上尉军官一共也才二十个不到,稀罕的很。
唐海荣,张旭光也是情况比较特殊,本来按照王振宇的命令,两个人此刻应该在组建旅部直属侦察连和特务连了。但是一来合格兵员稀缺,二来合格的军官更是稀缺;总揽全旅整编大权的万耀煌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将两个连队的组建给强行推迟了。所以眼下这两位只能继续待在教导队郁闷了。这不,现在在cāo场上扯着嗓子狠命cāo练自己分队学兵的,就是二分队的分队长唐海荣。
平rì教导队的小事三人合计就能决定,大事也不急,卫士队和教导队打隔壁,随时都能找到赵东生,因此赵东生也很少在教导队的rì常训练里露面。
但是今天学兵们都看到他们高大威猛的赵队长了,他就站在旅长身边,而旅长正和蔼可亲的跟几个广西的学兵聊着什么。
“听你们宋分队长说,你在训练和学习中的表现非常不错,以前都念过几年书啊?在教导队习不习惯啊?”王振宇现在已经是少将旅长了,上位坐久了,说话都显老气了。但是这话问到李宗仁这里,很是让人心暖。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社会制度,下级被上级关怀时,很少没有不激动的。打个比方,如果你走在大街上,突然碰到个经常在电视新闻联播里才能见到的大领导拦下你,然后无比和蔼的问你:老乡,rì子过得怎么样啊,好不好啊?
这个时候哪怕你是个乞丐,你也会无比激动,不由自主的回答:感谢领导感谢zhèngfǔ,最近rì子好过多了,每天都能多要半碗饭。然后一脸自豪的告诉领导,我很幸福。
当然这有点夸张,可这就是人类在面对强势人物时的正常反应。
李宗仁现在就是这个状态,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后来的广西兵居然能被旅长亲自问话,十分机动的就跳了起来:“报告旅长,在家乡念了二年私塾,字能认全,在教导队生活也很好,分队长,班长都很关心我们。”
王振宇今天本来是顺道看看,但是恰好就碰到第一分队训练结束,部分广西学兵坐在地上扯闲篇。李宗仁等人说的是方言,一般的军官还听不懂,偏偏后世在广州读书打工六年的王振宇一字不差全部听在了耳朵了。这个时候他才感觉收服人心没那么简单,不是给点吃喝,给点待遇就行了,眼前这个李宗仁显然还是个有理想或者说幻想的。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烂。王振宇突然很有兴趣和这些刚刚入伙,还心存疑虑的广西学兵沟通沟通。
“刚才我听你们说到革命的未来,我很有些兴趣,想听你们说说,不妨事,我这个人很mínzhǔ的,所以你们不要害怕。”王振宇的年纪其实和李宗仁一般大,但是因为附加了职务这个高级属xìng,弄得这些学兵们在王振宇身边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王振宇当然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他自己带头坐了下来,学兵这才敢选择低一阶的石梯侧身坐下。
王振宇问得是李宗仁,自然是李宗仁先回答:“旅长,我是个学兵,多的也不太好说,可总感觉革命不该是这个样子。怎么革来革去,最后还是满清的那些官员掌握了zhèngfǔ?那我们这些人打生打死是为了什么?”
这算是很含蓄的了,王振宇点了点头,并没有作答,而是看向了白崇禧。
白崇禧可是很希望自己能给这个新长官留下好印象的,他立刻起身道:“旅长,我以为这革命还只是一个头,将来肯定还有变数,只是眼下咱们在这南京城里,看到的,听到的,都说明咱们遇到困难了。这个时候革命就如逆水行舟,我分析如果不进那就只有退了。而且běijīng的那位恐怕不会真心善待我们这些民军。”
白崇禧的话并没有什么新意,南京民军的高层大多都是这个观点,可只要你看看白崇禧现在的身份,一个在十几天前还饥寒交迫的学兵居然能想到这一点,那可就殊为不易了。王振宇心理暗想:běijīng那位何止没打算真心善待了,不出一年,人家就该磨刀霍霍向猪羊,收拾咱们这些乱臣贼子了。
接下来俞作柏,廖磊,李品仙也说了各自的看法,大致都认为和平这玩意,远着呢!看样子民国时期的人不比后世笨啊,估计孙中山他们现在也不是教科书上说的幼稚什么的,而是以退为进,知道暂时没力量去撼动人家,老老实实去休养生息去了。不然一年之后按理说已经交出军权准备搞民选上台的国民党,又是靠什么发动了声势浩大的二次革命并在北洋重兵的攻击下坚持了二个月呢?
想到这里,看着面前五个年轻的广西学兵有些紧张又期待的眼神,同样年轻的王振宇微笑的道:“你们的观点都很有道理,我很认同。这样,东生啊,你去下个命令,暂停训练,教导队全体集合,我有话说。”
一阵脚步声,教导队兵员的素质很快就体现了出来,所有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集结。大部分人十分疑惑的看着站在他们面前固定训礼台上的旅长,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而李宗仁等人则有些激动的看着旅长,尤其是李宗仁,他感觉困惑了自己几个月的问题,也许能从旅长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各位学兵,大家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召集大家?”
王振宇略微沉思就开始演讲:“就在刚才,有一位学兵告诉我,他很困惑,为什么我们发动了这场革命,结果却是běijīng的那帮前朝的官僚夺取了zhōngyāng政权?我们这些军人流血流汗,吃苦受罪岂不是白费了。现在我就要回答这个问题,各位兄弟,我们的这次革命很不彻底,而且是相当的不彻底。正如刚才那位学兵所怀疑的,我们革命的果实确实被别人摘走了。”
下面学兵一阵哗然,但是这一周在教导队接受的严格训练,让他们立刻安静下来。每一个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旅长,显然很希望知道旅长接下来会说什么。
王振宇对此很满意,他继续道:“身为军人,这个事情本身的对错我们今天不讨论,但是我请大家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的革命果实会被人摘走,为什么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南京的几十万民军饥寒交迫,包括今天站在这里的学兵里的四十八名广西学兵,在十几天前也是粮饷全无的。为什么会这样?是你们对革命不够虔诚吗?不,你们是最忠诚的革命者,你们用你们的脚,穿着草鞋从广西一路千里走来,还有谁敢说自己比你们对革命更忠诚的吗?正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忠诚革命的军人,满清鞑子的皇帝才不得不退位。但是我们的革命并没有胜利,在běijīng,在这个腐朽糜烂堕落的城市里,权贵们勾结了方方面面的势力,向洋人出卖了祖国的利益。靠着这些,他们依然掌握着强大的军队。而在我们自己的革命队伍里,有人在鞑子皇帝退位后感觉革命已经胜利了,该追求个人的荣华富贵了,他们动摇了,他们背叛了革命,他们压迫我们的孙先生,黄总长,逼他们向běijīng的掌权者交出胜利的果实。而他们自,己则可以利用在革命中获得的声望和资历,去和běijīng的那些无耻官僚勾结在一起,成为新贵,依附在我们祖国的脊髓上继续喝血。”
学兵们和一般的士兵不同,这些道理对他们而言一讲就明,现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各种复杂的表情:沮丧,愤怒,不安等等等,李宗仁的双手甚至紧紧的握成了一团。
“你们害怕吗?你们愤怒吗?我可以告诉你们,谁都可以害怕,但是你们,绝对不能。谁都可以愤怒,但是你们,绝对不能。因为你们的手里握着的,是革命的枪;你们的肩膀肩负的,是整个民族的未来。你们要勇敢,你们要冷静。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革命的道路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革命的事业从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革命从来都是反复曲折,不把罪恶的血流干,不让贪婪者感到害怕,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主动放弃自己手中的利益。因此,这场革命仅仅只是开始,而非结束。任何认为天下已经太平,咱们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想法都是无比可笑和危险的。将来的民国会因为眼前这场并不彻底的革命而陷入种种混乱,各种跳梁小丑,下流政客,无耻军阀都会在这个舞台上粉墨登场。而要让他们滚蛋,必须依靠真正革命的军队。而你们在这里刻苦训练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组建一支真正革命的军队,用你们手里的枪去把这场革命推向最后的胜利,用你们手里的枪去还着人间的太平和民族的兴盛。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请记住,我们的革命并没有结束,而只是刚刚开始,请你们相信我,跟随我,为民国而战,民国万岁!猛虎旅万岁!”王振宇最后一句是声嘶力竭的吼出来的。
学兵们听完之后突然充满了时代的使命感,他们毕竟年轻,被王振宇这么一煽动立刻热血沸腾起来,“民国万岁,猛虎旅万岁”的呼喊声震彻天地。
不远处的一栋二层小洋楼里,正在抽大烟的田应诏被这呼喊声惊醒了:“这个文正啊,就知道瞎折腾,就没一天消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