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六章:魇心魔北水为情困;挽狂澜南火解心忧(二)
既是同妙玉约好,次一日黛玉等人到了府门便不急着进去,只坐了车里等着。奈何等了许久,依旧没个踪影,就连尤氏都出来看了机会了。
香菱自是觉得怪异,尤其知道妙玉也梦见了宝玉,如此想了一回对黛玉道,“忽然想起个事来,姑娘只管进去吧,我还有事,今个便不去探望老太太了!”
黛玉道,“这又是想到什么了?”
香菱道,“先说老太太见了我,必是要问的,我又是个装不下事儿的,没准儿老太太看出些什么来,再不自在!另一则,我们想着去舅太太那边,又想去云姑娘那边,其实还个去处的,方才想起来,便想过去看看。”
“可是先生那边么?”黛玉说着见香菱点头,“可说了,怎么就忘了呢?快去罢!”听香菱要去雨村那边,黛玉忙着应了。自己同宝钗几人进府去探望贾母。
香菱知道这会子雨村必是上朝去了,未必在家,之所以不进府去,是想了妙玉,于是急忙忙赶过去。叫开门,见是藕官,忙问道,“姑娘可起了,让我们好等的。”
藕官忙着让香菱进去,又道,“许是昨晚上吹了风,今早上我和蕊官过去才见了,耳热脸烧的,哪里起得来呢。”
香菱一听果然有事,忙道,“快带了我去看看!”才进了禅房,便闻了一股子药味儿,又见妙玉果是两颧鲜红倚着被子,坐了哪里。蕊官正端着药碗,香菱忙洗了手,上前接了过来,才对藕官和蕊官道,“好了,我服侍姑娘,你们也歇歇吧!”藕官蕊官听了,看眼妙玉,慢慢退了出去。
放下药碗香菱又扶着妙玉坐的正些,这才端了药碗,一边轻轻吹吹,一边又看了一回,才道,“姑娘前后也去了几回我们那院子,以姑娘的聪颖,哪里不知院子里多数人的心思呢。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又何苦为难自己了!”说着话,用匙子舀了药汁,喂给妙玉。
从前妙玉听宝玉说起过香菱,只说她呆呆的,谁想这会子居然说出这样话来,难道她看出什么了么?昨个晚上香菱走后,妙玉简单用了点子斋饭,略疏散一回,这才洗手,升香,拜了回菩萨。坐了阐床上,想着岫烟的话,知她想自己算卦。可自己哪里能够呢?不说自己法力成不成,只说一个男子,自己便不能算。想着便要睡下。
可一躺下,脑子里又想起和香菱的话来,想了几回,还是不解。她做梦好说了,怎么自己也做了梦呢?这不是怪了么?如此一想,愈发睡不下了,便起来走走,想着散散也就好了。如此也没叫人,自己到了院中。五月的天儿,自是不冷的,如此妙玉走动一回,心绪随着脚步移动慢慢平静下来,这才放心。
觉得这回可以睡了,便要回屋,不想路过藕官和蕊官的窗下,见里面依旧有亮光,捎带看了一眼,可巧听里面二人道,“今个妙玉姑娘是去看我们姑娘么?”藕官虽是服侍妙玉,只因黛玉从前对她很好,如此时不时还会乱了称呼。
又听蕊官道,“谁个说得清呢!只顾外面同宝姑娘还有莺儿姐说话了。”
藕官道,“可说了,宝姑娘变了好些的。”
蕊官道,“许是薛大爷的事情闹的,任是谁,又能有精神?”
藕官笑道,“我看不是为了薛大爷的,是宝姑娘起了心思了!”
“什么心思,你又说了什么?”
藕官道,“还能什么呢?自是牵挂宝二爷了。真当我们看不出么?”
“就你精灵的!”蕊官说了一句,笑起来,又道,“那你说,咱们现在的姑娘,会不会也牵挂宝二爷!”
蕊官一句话,说的妙玉脸热心跳,她自然明白现在的姑娘是谁。霎时间脑子里面莫名塞了许多东西进去。忙收敛心神,疾步进禅房,仍回禅床上坐了,想着闭目养神。奈何只是这一句玩话困在心头,如春日之草一般疯长起来。心绪一起,再也挥之不去,明明只是神不守舍,却如失魂落魄一般。
妙玉越是不想,往事种种却一件件涌现眼下。勉强压制,精神愈发恍惚起来。慢慢的,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只等藕官和蕊官清晨过来,这才唤了过来。却也把她二人唬的不成,忙打发道婆去请大夫,大夫看一回,又无定论,只是开了些个安神的药,并留了话,若是不好,另请高明!这边藕官蕊官忙着煎药,药也煎好了,香菱也到了。
香菱仔细看一回妙玉,恍恍惚惚心上有个影像,莫不是自己见过她如此么?想了几回,必是没见过的,那么为何如此熟悉呢?不敢再想下去,只得说话:才要说林姑娘我们等了许久……香菱瞬间反应了过来,自己的确见过如此形状的,不过不是见了妙玉,而是见了林姑娘。
当日二爷装病唬紫鹃的时候,自己和紫鹃换了下,去服侍林姑娘。晚上林姑娘起床要作诗的情形,与眼下就差不多,难道大士要下凡了么?这样一想,香菱才说起小院中的事情,果然见妙玉脸儿更红了,如此香菱心里有数。忙服侍妙玉用了药。
妙玉吃了药,送了药碗出去。香菱回来坐了床边,伸手摸摸妙玉额头,见不热,这才放心。又道,“怨不得二爷说了,越是聪慧的,越容易犯呆呢!哪里就至于了?姑娘真也是的。”
即便香菱什么都没说,可妙玉有种心事被窥破的感觉。扭头过去道,“真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香菱道,“不知道就不知道罢!我的话又算不得什么。只是姑娘自己别委屈了自己才是。”
妙玉道,“莫不是真呆了,我会委屈自己么?”
香菱道,“二爷说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什么还不是修行呢!’难道真的拜那木雕泥塑才是么?那可真是:雪有尘心,不解其愁了。”
妙玉见香菱居然知道茶品梅花雪的典故,不由道,“他倒是真疼你了,什么都对你说。”
香菱怔神道:“他?他是谁?听着可怪是耳生的。”妙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由咳嗽起来。香菱见自己过饿火,忙这扶起妙玉怕打一回,又道,“哪里至于了,一句玩话罢了!又没打趣你的意思。”
妙玉怒目道,“这又算了什么?”
“姑娘这一怒,脸色都好了许多的。可说了,这又算了什么呢?不是人之常情么?”香菱说着一笑,扶着妙玉稳坐了,又道,“修行又不是要人忘情的,更不是冷漠无情。相反顺心随意,才是最好的!”
妙玉道,“真真随了你们爷久了的,歪理典故随口就来。”
“不能比的,也不敢比。二爷说了,我这辈子最大的一个好处,便是容易满足了!所以什么样的日子,我都要笑着面对!”香菱说着觉得自己找到了方向一般,又道,“等日后事情都了了,没准我还会过来陪着姑娘呢!”
妙玉叹道,“那确是不能够了!”
香菱一怔,“姑娘是说二爷没事,对吗?”
这回怔神的换成妙玉了,“对他你倒是真的上心。”说完一叹,“我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