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五年
八月十八,乾清宫
辰时三刻,日精门大开,上朝的宗亲大臣双列而入。
康熙爷于龙椅上环视了一圈,皇子间独独缺了敦郡王,九阿哥刚想上前一步回禀,被八阿哥微微侧身挡住了去路。
雍亲王大病初愈,第一天上朝就把十阿哥关进了宗人府,朝臣都静待万岁爷得知消息的反应,却不想上坐者对此事一言未发,只看了看雍亲王的气色后,淡然开口道,“看着瘦了许多,病愈后也得好好调养,正是好时候的身子,别落下什么病根。”
“多谢皇阿玛关怀,”四阿哥拱手俯身,“儿臣日后一定多注意身体,不叫皇阿玛再为儿臣担心。”
康熙爷似颇欣慰地点了点头,转而与朝臣商议政事,再未论及皇子。
九阿哥见状也不敢再冒然为十阿哥出面,只得暗自愤愤地瞪着四阿哥的背影,用力地捏了捏拳头。
早朝退后,九阿哥走到八阿哥跟前,言语间颇为焦躁,“皇阿玛也太过偏心了,胤誐好歹是郡王的爵位,只因几句口角就被四哥关进了宗人府,皇阿玛怎么能不闻不问呢?”
“别说了,”胤禩压低了声音,把九阿哥拉到了台阶下,“四哥正是受皇阿玛看重的时候,咱们不能处处针锋相对。再说,胤誐也确实说错了话,当时有那么多大臣在旁边看着呢,皇阿玛的脸面也放不下来。”
“那怎么办?”胤禟皱起了眉,“依胤誐的性子,肯定是越想越气,真让他在宗人府关上一个月,出来还不得闹翻了天?”
八阿哥抿了抿唇,抬头正好看到往日精门去的四阿哥,遂紧忙拉着胤禟赶了上去。
门口,苏公公正做严肃状调戏新入宫的小太监,见着自家主子出来了,立时扯着笑脸蹭过去,却不想没走几步,就见后面赶上个最不招苏公公待见的皇阿哥。
“四哥!”四阿哥正欲教训自家随便勾搭人的没规矩公公,就被身后一声叫唤打断。
“四哥留步!”八阿哥、九阿哥追到日精门外,八阿哥拱了拱手道,“还请四哥大人有大量,原谅胤誐一回吧。他年纪小,又刚得封郡王,难免张狂,今儿有四哥教导,以后一定能收敛脾性的。”
四阿哥轻轻转身,瞥了八阿哥一眼,直接举步往宫门走去,“胤誐进了宗人府,自有皇阿玛发落。老八这般友爱兄弟,去乾清宫求情吧。”
“你——”见着四阿哥轻蔑的背影,胤禟一时气愤不过,却终被八阿哥拦住。
苏伟回头看了两眼,鼓了鼓腮帮子道,“这八贝勒脸皮也真够厚的,好像之前的事儿跟他没关系似的,亏他好意思开口!”
“在宫里什么时候都得谨言慎行,”四阿哥转头瞪了苏伟一眼,“爷一会儿不在,你就勾三搭四的,在日精门外候着,也敢随便找人搭话!”
“说说话怎么了,”苏伟挺了挺胸脯,“我现在可是小太监们的新任教科书,师父教导徒弟时都拿我做例子。那些小太监见到我就两眼冒光,我也是一时好心,指导指导他们嘛。”
“你还指导别人?”四阿哥撇了撇嘴,“你就祸害小英子跟小书子两个就行了,宫里不比王府,让小太监们老实点儿过日子吧。”
“什么意思啊?”苏大公公不满意了,“我也是宫里出来的,哪里不老实了?我教的徒弟多优秀啊,我什么时候祸害小英子了,你说……”
两人一路压着嗓子吵吵嚷嚷地出了皇宫,等在马车旁的傅鼐见怪不怪地掀开帘子,却不想在四阿哥上了马车后,一时眼花,让某位胆大包天的公公猴子一样地窜进了小路里,一溜烟地跑走了。
八月末
王懿弹劾托合齐一案,被康熙爷以“参劾附和之风断不可长”为由暂时压下,托合齐九门提督之位一时更不可撼动。四阿哥暗中使吏部尚书马尔汉,将王懿调任户部,远离太子一派的辖制,也使其不能深入接触齐世武等人的底细。
与此同时,顺天府关押的那名匠人被发现自尽于牢中,雍亲王受毒害一案似乎彻底结束。
康熙爷又大加赏赐了雍亲王府,并为新降生的两位小阿哥赐了名字,福晋所生三阿哥得名弘昀,耿格格所生四阿哥得名弘时。
吉盛堂
苏伟一阵风地卷进铺子里,先是灌了一大碗凉茶,然后摇着蒲扇跟杜宏进了后院。
杜宏从袖子里掏出个红色的小瓷瓶递给苏伟,“这是小的花大价钱跟南下的商队买到的,平常的大夫都不肯做这些。不过这一瓶,可是一个深谙此道的郎中秘制的,江南一带不少深宅贵妇,为这一瓶不失一掷万金啊。”
“那还真是好东西啊,便宜他了……”苏伟垫了垫小红瓶,“这阵子我比较忙,铺子里的生意还得杜掌柜多多操劳了。等回头结了账,我给杜掌柜包个最大的红封!”
“哎哟,那多谢苏财东了,”杜宏咧着嘴角冲苏伟拱了拱手,“咱们铺子的销路已经打开了,只这南来北往的差价,就不是个小数目啊。”
“还是杜掌柜会做生意,”苏伟抿了抿唇,“不过,吉盛堂还是以皮料为主,不要杂七杂八地乱了名声。等咱们摸清了徽商做生意的脉络,再单开家商号,把申文彦的货源一起并过去,到时再大开市场。”
“苏财东言之有理,杜宏心里有数了,”杜掌柜又拱了拱手,“您平日事忙,不用担心铺子,若是有事儿,小的一定及时通知您。”
“有劳杜掌柜了,”苏伟弯了弯唇角,又低下头看了看那小红瓶。
京郊大粮庄
出了月子的福晋,身子却越发单薄,诗瑶站在门口看着忙里忙外收拾东西的仆从,略有担心地回头道,“主子身体还没好利索,何必急着回府?王爷那边也没其他的动静,想是跟咱们无关呢?”
“不调查清楚,我怎么放得下心来?”福晋斜靠在榻子上,“更何况咱们呆得住,其他人也呆不住了,不如早日回去,早日解决……”
“主子,”诗瑶关上屋门,蹲在福晋脚边,“万一真是那乌喇那拉氏嘉仪大逆不道,咱们又能怎么办?她都已经嫁进八爷府了,咱们总不能无声无息地处置了她。更何况,还牵扯着大夫人呢,这要是闹大了,咱们乌喇那拉氏一族岂不都要赔进去?”
“我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吗?”福晋长长地叹了口气,“苏培盛关了我院子的丫头,显然是查到了那盘白糖糕的事儿了。白糖糕是乌雅氏送来的,我若是全当不知情,乌喇那拉氏一族才是彻底没救了。”
“那主子打算怎么办?”诗瑶轻轻捏着福晋的小腿,“依奴婢看,王爷总得顾忌着弘昀阿哥,若福晋的母家被治罪,弘昀阿哥日后在兄弟间该如何自处?”
福晋抿了抿唇,一手紧握着腕间的玉镯,眼神渐渐坚定,“你说得对,就算为了弘昀,这件事我也要处理的干干脆脆。”
九月初三,福晋带着几位小主、阿哥、格格回到了雍亲王府,当晚四阿哥在后殿摆了家宴,也头一次抱到了两位新出生的小阿哥。
福晋神色如常地伴在四阿哥身侧,看着四阿哥抱起弘昀时,眼光尤为温柔。
“弘昀看起来很精神,也好动,倒是辛苦福晋了,”四阿哥弯着唇角把孩子递给乳母,又接过弘时垫了垫,“弘时长得弱了些,回头得好好调养。耿氏也是吃了不少苦,在府里不用拘着份例,好好养着身子。”
“多谢王爷,还是妾身不争气,让弘时早早落了地,”耿氏起身请罪,“王爷不怪罪,妾身就已经感激涕零了。”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就别放在心里了,”四阿哥让乳母把孩子们抱下去休息,又叫了茉雅奇、伊尔哈和弘晖来看,“孩子们都长得很好,府里也井井有条,你们都是有功的。这回西配院扩建成西路,足有十二间院子,你们一人一间自己挑去,要什么摆设尽管从库里取,就算本王的赏赐了。”
“多谢王爷,”众人齐齐俯身。
四阿哥点了点头,拉着茉雅奇和伊尔哈的手道,“你们两个也一起搬到西路去,自己一间院子,自己挑仆从。李嬷嬷教导你们这么长时间,也都该立起来了。这样等再过几年,阿玛也能放心地给你们寻个好人家。”
茉雅奇、伊尔哈都羞红了脸,低着头应下了,茉雅奇抿着唇角道,“阿玛,你的身体全都康复了吗?女儿跟伊尔哈之前一直想回府侍疾,都被太医们挡住了。”
四阿哥弯了弯嘴角,拍了拍两个女儿道,“阿玛得的是时疫,容易传染,不比平常,否则一定会让你们两个侍疾的。”
“那阿玛现在没有时疫了,女儿要伺候阿玛,”伊尔哈眨了眨眼睛道,“丁大夫说了,阿玛还要调养身体,以后女儿盯着阿玛吃药。”
“好,”四阿哥弯了弯唇角,“以后茉雅奇跟伊尔哈盯着阿玛。”
几位小主都抿嘴笑了,只有福晋面色僵硬,时不时地蹙起秀眉。
东路偏院,
苏伟趴在柜台上,看着丁芪将几味药一点点研成细末,再慢慢倒进绿色的瓷瓶内。
“这些药会不会跟红瓶里的药有冲突啊?”苏伟眨着眼睛道,“要是减了原来药的药性就不好了。”
“苏公公不要担心,这些药药性相合,绝不会有问题的,”丁芪将两个药瓶放到苏伟跟前,“药量已经分成两份,红色的是原来的,绿色的是我加了东西的,可别弄错了。”
“放心吧,拿药唬人我又不是第一次了,”苏伟咧了咧唇角,把两个瓶子塞进怀里,“这绿色的药多久能有功效?容不容易被人查出来?”
“这药原本就是用于男女之事的,我加的东西都有催情的成分,迷惑性很大。”丁芪压低了声音道,“更何况,这本来就是慢性发作的药物,若不详加查验很难被人发现。”
“那就好,”苏伟长长地吐了口气,“我也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种下作的手段,我家主子不屑于用,就得我这种小人物来了。到时候就算被发现,吓也吓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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