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软轿子消失于夜色中,才对李逸招招手:“你去跟着,如果是回万春楼便罢,但若回隐匿于京城中鉴鼎阁的庄园处,务必记清路线回来禀报我!”我总觉得这鉴鼎阁不仅打探与买卖消息这么简单,肯定参与了九王夺嫡当中。
“属下明白!”一身黑衣打扮李逸,也很快朝软轿消失的方向消失掉。
“那这十四皇子的府邸,还探不探?”白凤翔问我。
我英眉轻挑两下,才说:“没有这必要了!”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和一枚半拱形的玉佩交给白凤翔,“你且拿这封信和玉佩上季府交给季伯鸣大人,并转告他儿子季候风多多到镇国公府上喝茶,说我有意结交京城三杰。”
“好。”白凤翔接过物件,临走前不忘嘱咐我小心些。
我只得咧嘴对他笑笑,直说自己已不是三岁小孩儿,上有高堂下有你们这班子兄弟,懂得什么叫量力而行,不会乱来。
直到目送白凤翔远去,我才转身走向一条大街,我正在要访问的人才在这条东侧街上。
夜如水,月居央。
一位丰神俊逸的男子在月下临摹书写。我屏住气息观察良久,直到对方抬首,“你可以出来了。”
我露出银牙而笑,“不愧是‘安静守分’的四贝勒!”说完,我便从假山上跳下来。
“夜访贝勒府,你是长了几颗脑袋?”老四停笔,拧着眉观赏自己的墨迹。
“也不是第一次了,更不在乎多这一次。”我来到案前,一同观赏未来雍正的墨宝。
“皇阿玛总批我字写得不好,而我白日公务繁忙也无时间练习,只得在晚上空余了才借着月色临摹一番。”老四放下袖子,这才抬首正视我。
“我相信四爷一向公正不阿,不论什么案子到您手上都会秉公处理。”我也不打花腔,直切主题。
老四端起茶,哼了一声说:“我还以为你会对我的字夸上一番。”
我哑然失笑,“我哪有四爷那番闲心情,我可是心心念念都是四爷的宏图大业!”
“啪”的一声,老四把茶杯从半空中松手,正言厉色:“瑾瑜世子请注意言行,我老四心中只有兄友弟恭、仁义孝道,从未图什么宏伟大业!”
“那天下处于水深火热的百姓呢?您就不曾心系天下,为天下苍生寻一明道君主吗?”我也声色厉荏,并不畏惧他是皇子我便要怕他。
“世子何出此言?这皇阿玛一旦与世长辞,自会有明道君主继位,我等只需好要生辅佐便是,何须此时多生异心,扰乱我大清朝纲!”
“那这黄河两岸的百万亡魂就此含冤莫白作罢?而京郊外的数万难民也无须给予个交代?还是我费尽心机让这少府监落于四爷手中也是一无是处?”
老四眼含凌厉,一字一句的说:“这少府监一事,从何说来!”
这少府监一直握于太子手中。自罪臣索额图一事,太子内部就动荡不安,运作的经费一直是紧缺不断,太子手中掌握的机构便会有亏空盈缺一事。而来钱快的机构有铸造、织造、码头、盐、粮食等,这些分别掌握在不同皇子或者康熙手中,所以少府监是掌管天下金银铸造,太子肯定从中做了不少假账,从中捞取巨额经费。
这少府监绝对是太子胸口上的一块巨石,一旦来钱快的少府监被人夺走,除了运作的经费断了,更要紧的是账面上的亏空如一黑洞,填多少都不够,若被康熙知道,太子之位定会朝不保夕!所以,这番才有拆东墙补西墙,一边克扣朝廷下拨的黄河工款,另一边贩卖军需及火药。
所以,我故意让老八去争夺这少府监,与八爷党必定争得你死我活,而这会让生性多疑的康熙起疑,不得不收回少府监并交给了‘安静守分’的老四。
这一切,我步步算尽,为了就是让老四掌权,因为目前的老四胤禛处于不争为争的状态,只要扮演好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角色便好,其他一切的锋芒毕露之事由我操办!
月色澄明,莲池涟漪。
我提起案上的笔,说:“不然,您如何坐收渔之利?”
一向沉稳内敛的老四此刻一言不发,更加让人徒生惧意,这才是帝王迸发的气场。如今不过二十六岁的老四,同样是剑眉凤目,面如冠玉,身形高大,不同于亲兄弟十四的是,他有一张紧抿的薄唇,积薄后发!
直至我收笔,老四才唇抿一丝笑意地道:“说吧,你要的许诺是什么?”
“保我完颜一脉相安无事。”我抬首,以之对视。
“哈哈哈……”老四仿若听到天大的笑话,笑不可遏,“那我又能得到什么?”
“皇位!!!”
笑声,截然而止。
“我如何信你?!”老四的目光冰凉而深邃,不放过我任何一个微妙的动作和细微的表情。
多说无益。
我伸手解开身上的衣裳,以及贴身缠绕的绷带,一身的疤痕犹如恶心的蜈蚣歪歪扭扭密密麻麻的,唯独胸前两蒲团白肉清晰白嫩。
月色如绸,镜花水月下辨雌雄。
这把柄在手,就犹如手中牵着一条狗,这已够表明我赤诚心迹。
老四的瞳孔由慢慢地收缩恢复为平静下的沉寂,捡起地上的衣裳为我披上,道:“可狗急了还跳墙!”
意思是这还不够,何况完颜瑾瑜仍旧是太子爷的小舅子,这容易易主之人终究难以让人安心。
“不知四贝勒爷可听闻‘得麒麟者得天下’一说?既然我不是真正的完颜瑾瑜,那么我只能是言九儿,你们所要找的言、九、儿!”我盯着身形一震的老四,嘴角邪魅上挑。
麒麟鬼才,单这理由,就足矣。
“言九儿?怎的看你都不像十五岁心智的女孩儿!”
我停下穿衣的动作,嘴角的一丝邪魅转为了苦涩,“时局选我,也造就了我。如何说呢,我命由我不由天。”
“好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所以,你这是要逆天喽?”不知道他们亲兄弟是不是都有一个通病,老四见我停下手上的活儿,便接过来为我扣上衣扣,环上玉腰带。
“逆天?那只会大言不惭。我不过是想逆转完颜一族的宿命,以及自己的宿命。”我来到案几前,拿起刚才提笔写下的名单仔细核对。
“你这麒麟鬼才的名头就已处风口浪尖之上,如何还有逆转之说?”老四的薄唇抿出一丝笑意,剑眉双挑,“为何不继续追随太子?好歹你完颜家高抬了一位太子侧妃,再加你麒麟之才,以及你如今蒸蒸日上的势头,太子一党简直势如破竹。”
我凝眉,不屑讥诮:“我从来就没说要支持太子,何况太子爷是什么样的料,您作为兄弟的还不了解?我自打安定门入京后,就已表态要脱离太子一党,奈何我有位好姐姐处于侧妃的尴尬位子上,生生让我绞尽脑汁。”
“也对,不然你这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的作态岂不白搭了?倒是难为太子拿热脸贴冷屁股了。那你可知,我皇阿玛为何要你从安定门入京吗?”老四问。
我鼻子冷哼一声,自是知道其中缘由。
这北京城的内九外七门,分别有不同的用途,就拿西直门转走水车被誉为水门来说,而这安定门便是出兵征战得胜而归收兵之门,出兵得胜,收兵安定。
还有一个德胜门,军队凯旋时皆从此门入城,仁义之师要从此门出入,因此此门才是多出入兵车。而安定门外的粪场比较多,因此粪车多从安定门出入。
“我没走德胜门,我便知,皇上是要我完颜一族须得归京扎根,并放开西南兵权。不然这赏爵又赐府邸的,还迁旗,是何故?这一系列看似是我舍命挣来,其实不然,倒是我用西南兵权换的,我感觉还亏了呢!”在位者怕的是什么?怕的是地方将军拥兵自重。
突然头上挨了一记揍,害我瞪直了眼看老四,貌似我们还没熟到能随手敲我头此地步吧?
老四却撇头笑了,“果然还是个置气的孩子!放心,你们完颜家在西南一向劳苦功高,我们皇家自不会亏待了去。何况姑祖父年事已高,确实不适合在气候冷冽的西南颐养天年,这皇阿玛也是为其着想才打算让你们班师回朝。难道在繁华的帝都安养纵乐还委屈你们了?”
我鼻子又是一哼,这样笼统的官面话儿谁不会说,反正说了又不用花钱。
石楠树后面的长廊处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老四不动声色取下拇指上的扳指向暗处一打,一个身影快速朝月门蹿去。而外围把守的侍卫听见声响,立即蜂拥而至。
“你应是饿了吧?到我书房来我让人给你端些吃食。”老四对我说。
贝勒府抓人之事,自然不用我管,我便说:“也好,外头更深露重。”说完,便跟随老四胤禛七拐八弯地去他外院的书房。<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