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凤祥把月凤歌迎了出去,自然还要把人送到外院,因为外院还有一个十四皇子等在那儿。
阳光炫目,树影斑驳。
院中间背对一位高大挺拔的身姿,身姿风流俊逸,一袭上好的冰蓝色华服,腰间佩戴一枚羊脂白玉。
背对的人,听见后面有动静便回过首来,不浓不淡的剑眉下有着一双狭长的凤眼,鼻若悬胆,厚唇,面色刚毅不失温润,嘴角微微勾起,更显得男子风流无拘。
“多谢十四皇子多次仗义相助,此恩情,末将先替我家少将记着,来日必相报答。”白凤翔不卑不亢地对十四说着过场话,就像自家少将说的,报不报还得看机会,反正好听的话说多少都不用花钱。
“白副将不必言恩,瑾瑜都统此次舍生取义救了如此多的王公贵胄,我代表朝廷感谢都还来不及呢。”十四朝白凤翔微微颔首,“我这番携凤先生前来探视,也是看在凤先生在江湖中的名气,以及超凡的医术可能对都统的病情有所帮助,才敢不请自来。”
“但还是有劳十四皇子,以及凤先生了。”说完,白凤翔亲自把人恭送出了府邸。
我这一躺,就躺了将近两个月才渐渐转醒。此时,已是人比黄花瘦,憔悴不堪。李逸这家伙,就天天炖一大锅乱七八糟的补品给我喝下,不管我愿不愿意,张不张口,直接撬开了唇齿灌下,而白凤翔也不加以阻止,理由是,要把我的肉都养回来。如今,我的身子就像薄薄的纸片儿一样,风一吹,就能吹跑了。
我说他们至于这么揶揄我吗?我如今身子骨是弱些,可还不至于被风一吹就跟着跑的道理。
自醒来后,六月初,远在塞外巡幸的康熙便下旨封我为世子,父亲晋封为奉恩将军,还把我完颜一脉从镶白旗编入正白旗下,并给我赏了个‘御前行走’的头衔,更在正白旗的军营中挂了副佐领一职。
我祖父镇国公是功封的爵位,除非获罪削爵,不然爵位一直是世袭罔替。由于我祖父健在,阿玛仍还是国公府的世子,不过却已挣得将军功名。而如今我直接受封,不仅越过身为长子嫡孙的大哥瑾璘成为世子,还是夺了父亲将袭的爵位。
所以,康熙就恩封我父亲为一等奉恩将军,另立我大哥瑾璘为奉恩世子,袭承其爵位。
我一个远离京都的地方都统,一下子跃为京中新贵,而且还皇恩优渥,加官进爵。
如此殊荣,完颜家可谓里外光荣,风光无限。朝廷还把之前收走的国公府邸还了回来,家具都是焕然一新配置好的,还赏赐了不少小厮奴婢。
我醒后,门庭若市,贺礼络绎不绝,都是些我不认识的王公贵胄递了帖子来道贺的。白凤翔一一为我介绍,这是礼部尚书陈大人,那是工部侍郎黄大人,这又是福佳郡王和靖轩贝子父子俩,那又是太子太傅兼大学士的成林大人,以及辅国公父子等等。由于我尚未娶妻,府邸未有女主或女眷,所以来访的都只是大老爷们和高门子弟。
恭贺的这些人,有被我救下的,或被我所救之人有所沾亲带故的,不管是来谢恩还是来奉承,我都吩咐白凤翔和李逸要礼数周详,一一回谢。
这下子好了,我前一阵还是声名狼藉人人诛之,这下子却是万人敬仰人人奉承。不过好处还是一样的,锋芒只增不减。
于是乎,我接下来便是休养,由于伤势过重,这一休养便休养了一个多月,才勉强恢复过半的元气。
李逸扶着我出来晒太阳,我勉强站在院子里舒展四肢,身上的爪伤早已结痂脱疤,唯独肩胛上伤口还没痊愈,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须每日缠着绷带敷药。
我来到树荫的藤椅躺下,懒洋洋地晒着稀疏的太阳,李逸已去厨房不知给我捣鼓什么补汤了,而白凤翔则在屋檐下晒他的药材,美琪是在我重伤后的第五天才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伺候我,此刻正在屋内做针线活儿,给我缝制些贴身衣件。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朝白凤翔勾勾手,说:“我说白大夫,我重伤的头几日,身上的包扎换药以及汤洗,都是谁在做?”
白凤翔的身形一顿,翻捡药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忽然感觉空气变得很稀薄,胸腔有点入不敷出。许久,他才调整姿态,重重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才接着动作忙他的活儿。
我仰头,看着头上枝繁叶茂的大树,点点光阴落在脸上麻痒又舒服,我嘴角一咧,几乎咧到后脑勺,可本想继续戏谑他的话终究没说出口。女子贞洁这些事儿我本就没这么看重,反正我如今活得男不男女不女的,这顶替瑾瑜这头衔活着也不知是个什么时候。
深居俯夹城,春去夏犹清。
我这一睡一休养,便是人间七月天,这徐风夹着热浪一送,吹得我有些昏昏欲睡。
良久,我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句话:“不然,我娶你吧!”
四周静寂,除了头上一只喧嚣不知疲惫的夏蝉,就只剩下风吹叶子的静谧。
“噗嗤——”我虽闭着眼,但还是忍不住笑出来,“你放心吧,我又不是那种死乞白赖非要负责的人。”这些事儿,某些人远没我看得开,“你是大夫,你只是在做救死扶伤的分内事,这有逾越之举也是逼不得已、在所难免。再说,医者父母心,医生对待病人是不分性别与高低,都是一视同仁的。”
我悠悠地睁开眼,看着头顶呈现一张脸色不佳的脸,微微叹气道:“安了吧,这损不了我多少名节,再说我也不见得还有什么名节。”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的安慰话,反倒是在自我嘲讽。白凤翔听完,刚还是一张脸色不佳的脸,立即笼上一团黑雾浓云,他竟袖口一挥,转身就走掉了。
我不由得好笑,这本人都不气,他气什么?但我随即低头,笑意敛起,我承认很享受白凤翔对我无尽的好,凡事也很依赖他,但他只不过是对我有着无限的内疚和自责,才百般对我好,对我无偿奉献。
我与白凤翔算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他是将军府收留将士遗孤中的一位,将军府孩童众多,而言九儿连庶女都不是的私生女,自然是被欺负凌辱的主。当然,在欺负言九儿的人当中,年幼无知的白凤翔也有份儿。
言九儿在七岁时曾落井身亡,我只不过是一缕幽魂潜入并重生,以一稚儿之身继续活在这残酷不仁的将军府。而言九儿的坠井,跟白凤翔有着莫大的瓜葛;其次便是九岁失踪那年,白凤翔也有负有罪责。
所以,失踪四年后的归来,我第一句话便是对他说:你拢共欠我两条命,想如何还回我,你且自己估量着。
接下来的日子,我百无聊赖,心头也一直有一个问号,我以为那一役与狼王大战后,能活下的机率不几乎为零,没想到我不仅活下来,连同阿尔哈他们都一并活了下来,这简直就是旷古奇迹,闻所未闻。
我初醒时,记忆一直处于混沌不清,是由之后的静养,记忆才一点点拼凑恢复。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回忆起那人狼厮杀的场面,太过血腥、残暴了,遍野的尸骸残肢,每每想起,我的胃就一阵的翻江倒海。可我只依稀记起,我明明被狼王撕咬住了半边身子,已失去可活动的生机,为何还活了下来?这其中相关的记忆,俨然是荡然无存。
所以我便有事没事,便总缠着把我抬回来的白凤翔问,我与阿尔哈他们到底是如何存活下来的,这一点都不科学啊!可白凤翔一直闭口不言,并不打算让我知道,倒是一旁的李逸几次欲言又止,搞得我有种想抓掐死他们的心态。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我终于熬不住这坐吃等死的绵长日子,趁李逸不注意,我一溜烟儿,就溜出了镇国公府。
我来到热闹的大街,心情顿时愉悦了起来,看着街上的商品琳琅满目花样百出,我像个归真的少女,这边看看,那边瞅瞅,雀跃又欢喜,还时不时地点头称赞帝都又新添了不少时兴玩意儿。
临近中午,由于早饭都没顾得吃而偷溜出来,人已是饥肠辘辘。我本是尽兴后就打算回府用膳,但一想到李逸每日亲力亲为的十全大补膳,我不由得眉目一深,想了想还是作罢,每日三顿给他整得跟喂猪似的,我还不如下馆子饱餐一顿。
我准备去月满楼奢侈一番,但被李逸每日用油腻补膳灌了半个多月,你此时就是上龙肉我也撑不开胃口。所以眼瞅着路边一小摊位,索性来点清淡寡味的吧。
我点了碗白粥,几根红薯,加两小碟可口的咸菜,不怕失身份地吃起来。可刚吃到一半,突然一个瘦弱的身影撞了过来,打翻了我的桌子,幸好我反应快,不然米汤非溅我一身不可。
摊贩子夫妇见状,赶紧弯着腰过来给我赔不是,见我衣着高贵气质非凡,又是年轻气盛的公子哥,更是吓得把腰都弯得快点地了。<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