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就朝荣婉远去的方向追去。
这公主私自出宫,还三番两次,可不是闹着玩。我直至追到大街上,才看见荣婉掩面抽泣的身影。
“公……”我想了想,这大街上喊公主不合适,很容易惊扰两旁百姓。遂,我便改口喊:“婉儿,婉儿你等等。”
前头的人儿身形一怔,泪眼婆娑地回过头,并带着错愕的哭腔问:“你,你刚刚唤我什么?”
我见荣婉停下来,赶紧跨步上前把她拉到一旁,提起自己的袖口替她擦拭如珍珠般的泪水,我笑得很不知滋味,“怎的出宫来了?若被皇……”
“问你呢,你刚刚唤我什么?”急性子的荣婉,快速打断我的话。
“你该不会要我满大街喊你公主吧?还是觉得你私自出宫要搞得人尽皆知?”我又提起另一只袖子,继续擦拭,“这样,不好呢!”
“瑾瑜,你别岔开话题,我就只问你刚刚唤我什么!”荣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急得她一把拍掉我在为她擦眼泪的手。
既然她无须我拭泪,我只好耸耸肩,“唤你婉儿来着。如若你不喜,那我……唤你作小姐?还是姑娘?”
女人的脸就跟翻书一样,说变就变。这不,荣婉便埋起头一阵娇羞,双颊还酡红一片。这些个姑娘、小姐的陌生称呼,只有宫外寻常人家才用的称谓,如今都用作她身上,荣婉不禁觉得新鲜和欢喜,可面对于英气勃发的我,又把持不住的羞涩。
荣婉拉住我的衣角,少有的女儿态,但还是梗直脖子并拉起我的衣袖,对我道:“眼角还湿润着呢,快帮我擦擦,擦擦呀!”搞得我啼笑皆非。
额……女子这番就该将娇羞进行到底才对吧?好吧,皇家强悍的品种,都是不知娇羞为何物的人。我抬起颤巍巍地手,小心翼翼的替荣婉拭干脸上多余的泪痕,看着仰面且目光灼灼的荣婉,以及她湿润细长的睫毛,我突感自己很罪孽深重。
“我喜欢你唤我婉儿。”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突然弯成了月牙状,让人看着心情大好。
我也不管那捞什子欺女霸男的罪孽了,戏谑心一起,便弓腰覆手,明眸善睐地作书生之礼:“婉儿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
这戏子般的花腔,让荣婉“咯咯咯”地破涕为笑,如悦耳铃铛的笑声飘扬在整条繁华的大街上,让往来的行人纷纷驻足侧目。
既然已收到效果,自然会有人横插进来扫兴。
“固伦荣婉公主,您该回去了呢。”一名老奴躬着身子,捏着又尖又细的嗓音低言。
荣婉霎时一脸的不悦,但又不好发作公主脾气,只要厌烦地道声‘知道了知道了’就转过头来,依依不舍地对我道:“瑾瑜,你何时才能进宫看我一回?”我受伤这两个多月,拢共不过一回,这荣婉是难饱相思之苦。
我刚想说话,倒被那名面目白皙的老奴抢先道:“公主您说笑呢,这瑾瑜世子如何进得来后宫看望您?但这世子倒是多多进宫问安于皇上才是真的哩。”
原本,荣婉对这白面老奴还是一脸的厌恶,可经他这一点拨,立即喜笑颜开,“对呵!你多多来乾清宫问安于皇阿玛,我不就可以堵在皇阿玛的宫门外与你相见啦?”
什么馊主意!
我用眼角剜了一眼那面朝大地的白面老奴,但对着荣婉依然是笑颜不改,刮着她小巧的鼻头略带指责地道:“闺阁中的姑娘,可别说这起子浑话儿,且不说有失皇家脸面,单对你的声誉就有所损伤。”
荣婉一听,不乐意地一甩手,“我才不管,我就是要每天看到你!”
“那我呢?你不守女戒女德,强硬地私相授受,名誉受损的也有我。”我直起腰,第一次对她摆一脸的正容,不再是千年不改的儒雅模样。
“真的吗?”荣婉眨巴着眼,想了想,便若有所思地点起头来。未婚男女之间,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冰雪聪明如荣婉,立刻端起尊贵的架子,不再是儿女情长的作态,只高傲地说:“那本公主就先回去。瑾瑜,以后私下无旁人时,本公主准许你唤本公主为婉儿,也只能唤婉儿,懂没?”
我哑然,不好作答,只好眼含笑意地微微颔首。
我还以为这白面老奴会领了荣婉就打道回宫,不料他把人迎进轿子后,便回过身来对我奴颜媚骨地道:“奴才是储秀宫的总管,只因德妃娘娘看重才得以侍奉娘娘跟前。如今,静嫔是奉德妃娘娘的懿旨前往太庙祈福,还命固伦荣婉公主侍奉在侧,意蕴是让公主也跟着一齐参拜神佛,好为自己求上一门好姻缘呢。”
说这么多,不过是让我承了德妃一番好意。我从兜里掏出一锭元宝,奉上给这位白面老奴,“有劳公公了。”
可白面老奴却没有接,只是眼含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才悠悠地道:“等瑾瑜世子明年大婚之后,老奴再接这锭喜银吧。”说完,这老太监便挥手让人抬起轿子,慢慢离去。
姑姑不是为我内定了安柔吗?何时成了荣婉。还是说,这宫里的明争暗斗还牵扯到外头的姻亲上了?看来德妃的介入,和嫔必得头疼一番。
静嫔?
哼,不正是窦德贤的宝贝孙女儿吗?她何时巴结上了德妃这位正主儿了!这后宫里的女人,可谓无不用其极,如今我与皇家的政治联姻,倒成了她们宫斗的作料了。
这就难怪皇上为何迟迟不下旨赐婚了!原来,还有这一出。
不行,不能全由她们摆布,我必须进宫与和嫔面谈一番。事不宜迟,我便当即回府让人提前打点,好歹我这御前行走的头衔也不是光摆着看的,随时进出宫门也不是什么难事。难的,却是如何与和嫔会晤。
可就在我风风火火地回身时,却撞上一堵厚实的肉墙,刚好还拉扯到我的伤口,疼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
是谁这样走路不长眼?我艰难的从眼缝中瞅出一抹熟悉的身影,愣了一下,惊道:“怎的是你?”
“抱、抱歉!”这人刚说完,便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遁走了。
我站在原地,不禁侧头莞尔一笑。这纳兰慕容为怎生得如此怕我?仿佛我是那吃人的妖物,吓得他此刻慌不择路。
我赶紧跟上他,倒把进宫一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惬意地在慕容身后笑道:“你是想来问我的伤势,还是来谢我的救命之恩?为何话都不说上一句,就如此逃之夭夭?”
“谁说我逃之夭夭?我只是,只是……”慕容一个停下,害在后头的我来不及刹车,又一个闷头撞上去。
我捂着生痛的鼻子,心里咒骂:再来几次我精致的鼻子就要撞塌了!到时候你纳兰慕容不娶我,我嫁谁去?想想都亏大发……
“只是什么,只是不好意思开口?”我言笑晏晏地替他作答。
“胡扯,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有扭捏之态。我只是路过,路过而已。”慕容转回身把头扭向一边,颀长的身姿遮住我眼前大半光线。
我只是眯笑着眼,半饷才道:“你的好友郭景瑞,近日来可曾与你相约会面过?”
慕容眉头轻蹙,摇头地道:“乞巧节那天晚上后,就不曾见过。听闻是暑气入体,已病卧多日。”
“那你此番是要去探病了?”我身后正好是去郭府的路,而我也不过是给对方寻一个台阶下。
慕容只是紧抿着唇,目光不再闪躲于我,却也不应我。
“看什么,还是我脸上粘了饭粒?”我被慕容这番灼热地盯着,好笑地问。
“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慕容面露痛色地问。
炎热的七月天,难道吹来一丝清风,吹起两人长长的衣摆咋咋作响。
风入迷人眼,少年负手而立,缓缓轻启朱唇而道:“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晚上——
“少将,不出您所料,这郭守敬与梁音果然有瓜葛。这位顺天府尹梁音大人有一位嫡长女,前不久说了门亲事,不巧,这新姑爷便是郭景瑞。而郭景瑞于乞巧节那晚就不再现身,他许多趣味相投的好友曾三不五时的登门拜访,都未能见上一面,推托之词是染了严重的时疾,不宜见外人。”李逸如竹筒倒豆子,回来就噼里啪啦的报备。
“感染时疾,你信吗?”我把玩着半拱形玉佩,问李逸。
“当然不信啦!”李逸接过美琪端来的茶水一口饮下,才咂巴着嘴说,“不摸清个底细,如何敢回来向您报备?”
美琪接回茶碗,白了他一眼,“那你还不赶紧地说,说完了好去吃晚饭,下人们都等着刷碗呢!”
李逸伸手挥了挥,示意美琪闪一边去,还是那一套男人说话女人别插嘴,“所以入夜后,我便摸进了郭景瑞的卧房,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发现床上根本就没人!虽说读书人都有一个通病,喜欢在书房废寝忘食的念死书,可书房也同样无郭景瑞的身影。”
这人不过是被绑了,至于是谁下的手,我多大是不关心。而女儿尚未过门,这姑爷就被绑了,梁音大人做点什么也是应该的。可我不明白,为何就挑了郭景瑞下手?直接绑了梁音的儿子梁宏伟不更省事!
“我回来了。”白凤翔的声音,从外门远远传来。
“美琪,还是把饭菜端来书房这里吧,好让他们两人一同吃。”我对美琪道。这么晚还赶着回来,白凤翔应是饥肠辘辘。
美琪先沏了杯薄荷凉茶交给了刚进来的白凤翔,才出去传唤丫头们把饭菜端来。
白凤翔也顾不上喝茶,直切主题:“不错,那一车子上的都是火药粉。”<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