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兵逞东夷第三十二章百济（中）
这阵箭雨袭击，看在刘嵩和大隋的百战之余眼里是无比的滑稽，可看在船队中央的百济人眼里，却不啻晴天霹雳。
站在这艘两桅单甲板船上上，百济国朝贡使真归德在那一刹那，便好像听到了自己骨头破裂的脆响，他的脸上也在瞬间失去了血色，除了嘴上一个劲地咒骂那些倭国蠢猪之外，便只剩下在甲板上不停地疾走。
此时，他的脑子几乎一片空白，只剩下三个字不住地浮现：完蛋了！
相比僻居蛮荒，有些夜郎自大的倭国人，真归德绝对算得上见过大世面的人，早在大业七年，他就曾作为随员与国智牟一同朝觐天朝。大隋的辽阔和强大，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印象，尤其是在东莱海口，当他遥遥望见那无边无际的帆樯森林，和那宛如城池的巨大战舰，更让他兴不起一点对抗的念头。
而今，那片帆樯之林上高高飘扬的赤帜再现眼前，自己的护卫倭军却发箭挑衅，天哪，这不是自取灭亡吗？真归德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颇大的力道几乎将纱冠两旁插着的银花震落，更敲得他一阵眩晕。只是这阵疼痛也终于唤回了他的理智，放下了手掌，紧跟着就是一阵大吼：
“赶紧告诉那些倭奴，那是天朝的舰队，不要攻击……不要攻击……”
眼见着驶近的隋军哨船在自己眼前划出一道圆弧，真归德更是惶急不已。伸手抓住一个属官，拎着他地脖颈一阵摇晃，神经质般地攥拳大叫：
“赶紧放艘快艇，去解释……去……”
属官何曾见过当朝四品的德率大人如此失态，愣了好一会儿，才在真归德越发疯狂的叫骂中唯唯跑开，招呼水手放下小艇追赶隋军的哨船。在他的身后。真归德仍在絮絮的叫骂，声音却小了许多。毕竟该做的，能做地，他都已经做完，剩下的事情必须看远处隋军舰队主帅地心情了。
不过，事态明显有些失控，虽然真归德下令停火，一旁的倭国舰船却完全置若罔闻。紧紧追蹑在隋军哨船身后，时不时还射出片片箭雨，分明不想善罢甘休。远远看去，十艘并不大的单桅船就好似十条在水面上飞速滑行的蜈蚣，隔着百步左右的距离，追逐着一条更大的蜈蚣。
刘嵩见状，脸上登时挂上了一抹冷笑，这些倭国人果真不知死活。不过十艘破船，五六百水兵，就敢和大隋叫板？老子屁股下面坐着的可是能容千人地大舰，光五十尺长的拍竿就装了六条，四周卫护的楼船、蒙冲、斗舰不下三十艘，总要叫你们尝尝厉害。
一念及此。刘嵩的表情愈发冷峻，一道道命令连珠炮似的出口，座舰上登时鼓角交鸣，舰队船团迅速应命分散，以中军大舰为顶点，排出了敞口的雁阵，直直向倭人军舰逼去。
此时的水战，无论内河外海，一概是弓弩及远，近处跳帮肉搏。倭人水军船无遮盖。竹片编成的帆蓬也早收了，全凭两舷暴露在外地桨手驱动。刘嵩远远看去，每艘船头更各有一个身材短小的倭人持弓站立，不住地叫嚣指点着自己的方向，看那劲头，就像是饿红了眼的野狗逮着了骨头。
“母亲，老子倒要看看今天谁把谁给吃了！”
倭人的狂妄，一下子点燃了刘嵩心头的邪火，趴在船楼女墙上大骂犹不解恨，只见他竟拔出了腰间地佩刀，狠狠砍了两下眼前的木板，大吼问道：
“还有多远？”
“头船距我三百步，强弩可及，只是……”一旁侍立的水军官佐有些胆怯地应道。刘嵩见他如此畏缩，心里不耐，没好气儿地斥道：
“只是什么？怎么和个娘们儿似的！”
“上风上水俱被敌军占据，恐于弓弩射程有碍。”
闻言，刘嵩抬头看了看头顶飘扬的旗脚，分明向后伸展，心里暗自追悔自己经验不足，脸上却仍板得严肃，冷哼一声，说道：
“那便贴近了打，我这三层大舰，便是撞，也能撞沉了它！”
不过要撞，总也要撞得上，那倭船虽小，却胜在灵活，眼瞅着距隋军旗舰只有二百步，一众桨手骤然加速，斜刺里向大舰的右侧钻去，竟是要贴近了登船肉搏，看得刘嵩心下也不禁敬佩倭将的胆量，这等情形竟还想着擒贼擒王？
“备战！”
刘嵩右手猛然高举，一声大呼怦然而出，船楼上骤然响彻着连绵的铃声，数以百计的水军材官踏着整齐的步伐把住了女墙上地垛口，底层地舷窗射孔也一齐推开，三四百支钢镞同时指向渐行渐近的倭船。
“一百五十步！上弦！”
弩手们应声而动，吱嘎吱嘎地张弦声响立时压过了甲板上的喧哗，刺得人阵阵牙酸。片刻过后，又是一声巨吼传来：
“一百步！三层轮射，放！！！”
“嗡……”
好似狂风扫过，漫天黑云飞速地向着滑行最快的倭船飘散过去，百步之遥，转瞬而至，轻疾的无羽弩矢叮叮当当地钉在甲板上，桅杆上，巨大的惯性直将铁镞深深刺入了单薄的舷板，那份整齐划一的强力更好似一只无形的拳头敲在了船头，将那小船推得一阵倾斜，惹起了船上的水手、兵将的阵阵惊叫。
惊魂未定之间，透过手中大盾的空隙，倭人兵将们惊恐的发现，第二波的箭雨紧随而来，密如雨点的钢铁打击几乎无孔不入，那些没有盾牌遮挡的奴隶桨手顷刻间死得干净。
铁镞的锐利，轻而易举地洞穿了他们只剩片褛遮羞的身躯，靠得最前的一个，死相最是凄惨，赤luo的胸口上密密麻麻地插着十多支短矢，手臂也给钉在了木桨上，尸身还随着木桨上下起伏，每一下动作，都会自那了无生机的躯体里挤出更多的鲜血，将船底染得更加鲜红。
同样的场景，也出现在了领队倭船的身后，狂风骤雨般的箭雨打击，肆意地蹂躏着眼前这群空有狂妄，缺少资本的倭人，仅仅只一遍齐射，近千支弓箭、弩矢便将倭船上的生命收割了一半，更可怕的是，经此一下，所有的倭船都在瞬间失去了动力，纷纷横在了海面上，只能任由隋军施为。
刘嵩也没想到这仗打得如此轻松，错愕之下，也有些欢喜，毕竟是灭日，总有些发泄的快感不是？只见他的脸上早已换上了灿烂的笑容，一边走，一边拍打着所有看得见的水兵的肩膀，夸赞他们的勇武和技艺是如何如何的超群，突然，一个横插进来的声音几乎要破坏掉他所有的好心情：
“总管大人，有两艘敌船上的将领不愿投降，还叽里咕噜地冲弟兄们叫唤……”程富宝那把子阴沉的声音本就让人不爽，更何况还是这个内容？刘嵩闻言脸色变了好几变，最终定格在狰狞上，只见他右手猛地一斩，翁声道：
“那就用用拍竿！让咱们的俘虏也开开眼！”
“呜……”
牛角号的呜咽四散而出，巨大旗舰的底层桨孔应声推开，一支支巨型船桨探身出来，砸在水面上，泛起了片片水花。
“哗……”
一侧的五十支巨桨齐整地升起，又同声入水，拨起了大大的一片涟漪，船身顿时一颤，摇摇晃晃地向着兀自顽抗的倭船驶去。此时，那些弃械投降的倭船已被拖到了外围，一个个面如土色的俘虏也在隋军将士雪亮刀锋的逼迫下，观看着自己旧日同侪的命运。
巨舰就好似一条巨鲸，好容易才扭动着身躯，插到两艘倭船之间，距离之近，甚至刘嵩都能听见船头那个脑袋上竖着铲子的饭桶的叫骂声，熟悉的，不熟悉的，八格鸭路或是别的什么，总归没什么好话，他也便懒得听了，早早举起的右臂轻轻一压，立时有水手松开了一旁的系缆，左舷侧的一根拍竿随之落下。
挟着五十尺长杆的重量，再加上杆头上一百多斤的大石，拍竿直向那死鱼一般的倭船身上砸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伴着无数倭人叽里呱啦的惨叫哀号，那倭船被拦腰切成两截，巨大的冲力碰在水面上又是一阵高高低低地反震，拍竿反反复复地在水面上下跳跃，直将那艘本就不怎么结实的倭船还原成一段段木板，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地缓缓升起。
这番声势落在倭人眼中，自是不同的震撼，那份无可阻挡的雷霆之威，瞬时便在他们愚蛮的心中种下了恐惧的阴影，待再看向身旁的隋人和那艘不似人间之物的巨舰时，眼神已由不甘换成了无比的敬畏。
这个结果，刘嵩自然非常满意，如法炮制了另一场屠杀之后，他便满脸兴奋地传见那位已经吓得心胆俱裂的百济贵人。不过，出乎真归德的意料，当他见到这位眉眼不怎么和善的大隋将军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句话既不是责难也不是怒吼，反倒更像一句玩笑：
“我能跟你做笔买卖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然而，刘嵩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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