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兵逞东夷第二十三章蝴蝶（中）
“放肆！”
虎啸一般的吼声横扫过这座阔敞的大帐，来护儿突如其来的愤怒登时将满脸悲愤的刘嵩和有恃无恐的崔君肃震懵在当场，各自停了话头，呆呆地望向这位愤怒已极的老人。
来护儿的脸颊颤抖着，一对鹰眼不可思议地瞪大，露出内里条条分明的赤红血丝，胡床旁垂下的双臂尽头吊着一对攥得青白的拳头，这副形象，配着他不自觉抽搐的嘴唇，几乎让人在感觉到眼前是一只迟暮的猛虎即将发出透支生命一击的前兆。
几乎就在这一刻，已经安排停当的崔君肃感到了彻骨的寒意，他深深感到，即使自己在帐外调集了数百名皇帝亲授的番直卫士精锐，也不可能将面前的老人撼动分毫，至少在他们拥进来之前，自己的头颅可能已经不在颈上了。
想到这儿，崔君肃又一次胆怯了，支在地上的双腿又一次开始了颤抖，可不等他准备好拔脚离去，那头“老虎”却抢先开口了，目标却不是自己。
“刘嵩！老夫怜你尽忠王事，才对你屡犯军律网开一面，不想你竟变本加厉，可是觉得某家军中没有杀你之刀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说到这儿，来护儿提拳在手上重重一擂，声音提高八度，大吼一声：“你给我滚！”
此言一出，刘嵩的身形也是一通摇晃，腹中一股浊气升腾，塞满了整个胸臆。吐又吐不出，压又压不下去，只得铁青着脸，起身拜了一拜，颓然起身。走出了几步，前前后后的几番举动在脑中过了几转，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一颗浑圆地头颅也摇得好似拨浪鼓一样，将那充盈眼窝的泪水扫将出去。惨笑着喃喃自语：
“千古罪人啊……千古罪人……”
突然，正自愤懑的刘嵩脑中灵光一闪，余光瞥向拱手望向来护儿的崔君肃，心中一横，暗道，老子穿越一回，总不能真的一点作为都没有吧。豁出去，扇动一下蝴蝶的翅膀，我先要了你的命！
一念及此，刘嵩登时恶向胆边生，右手直攀刀柄，眼见着距离崔君肃只有几步之遥，而来护儿距离尚远，唰地一下擎刀在手。口中高呼：
“我为天下除此贼！”
声息未落，手中横刀斜劈而下，刀锋迅捷而下，眼见着就是血溅五步之局，耳听着来护儿一声惊呼喝止，刘嵩心下一片空明。不料，这一刀竟没有落到实处，咔嚓一声，剁在了实木案上。
定睛看去，木案落地，崔君肃脸上满是狰狞之色，一跃而起，起手拔出了腰间长剑，揉身直刺刘嵩，唰唰唰就是…剑花。遥指刘嵩脖颈、胸、腹。眼见崔君肃如此。刘嵩心下骇然，拔下案上战刀。左支右绌地挡格，刚要出言动问，却听崔君肃冷笑道：
“我关东崔门虽多儒生，却也精通六艺，不过击剑小道，也值得你这卑微武弁大惊小怪？”
说着，又是一剑刺上，直奔刘嵩胸口，刘嵩手中长刀不及回护，眼见着那柄长剑戳在了自己地胸甲之上，巨力传来，顿时一阵窒息眩晕，只是意想中利刃透体的感觉却没有出现，那剑锋只是在山文铠胸前地圆护心镜上划出了一道火花，便溜到了一旁。
哦，你捅不穿？刘嵩心中窃喜，深吸两口气，看向崔君肃的眼神已是得意非常，手挽刀花又要杀上，却听头上传来来护儿的喊声：
“来人……”
刘嵩心下更冷，再不看来护儿，誓要在侍卫拥进来前将崔君肃斩杀，可他又拼了两记，仍不见有人进帐，愕然看向来护儿，老人的脸上也已满是颓然绝望，再看崔君肃，却是满脸得意，撇嘴喊道：
“来人，与我将这狂徒拿下，推出辕门外斩首……”
话音刚落，帐外一片轰然应诺，如风般卷进十来个披甲壮汉，持盾提刀地护住崔君肃，将刘嵩围在了核心。见这架势，刘嵩心知不免，绝望中抖擞精神左冲右突，指望着能夺路逃出，可惜身周满是刀光盾墙，根本无懈可击，手中横刀硬扛了三五记之后，圈子越发窄小，刘嵩挤在其中已是连刀都挥不开了。
至此，刘嵩深深感觉到绝望，彷徨无计之下，眼见着五六把钢刀就要当头砍下，心中急转，料想哀求崔君肃也难幸免，慌忙弃械伏地，嘶哑着嗓子高呼一声：
“大总管，你就忍心……”
声音说不出的凄厉惨绝，引得来护儿也不禁动容，摇头默念，我欲救你一命，你却自寻死路，方今这等情势，又能如何？
刘嵩哪知他心里的想法？刚刚喊出声来，身后便是一击重锤，砸在脊背上，登时痛彻心肺，半句话堵在嗓子里，再也喊不出来。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拽出帐去。
一路行去，身后的来护儿、崔君肃已是渐行渐远，待挑过毡帘，终将大帐内外隔成两个不相交接地空间，骤然吹来的一阵海风，清凉爽利，登时将刘嵩浑噩的头脑吹得清醒了不少。
抬眼看去，眼前的光景竟与入帐之前大相径庭。之前目力所及的一切是欢腾之余的松懈和轻松，纵是这三军中枢所在，也不过只有二三十名披甲卫士执仗值守，众人见到自己，脸上也满是恭谨和敬意，至于那善意的笑容，更是毫不吝惜的。
然而，待到此时，自己眼熟地卫士早已不见踪影，在帐门外换上了足足有二三百人的铁甲军士，列成两队纵队，手持排槊跪地警备，真格是一副临战之态。刘嵩自他们身畔被拖过，悬空的脚履擦地沙沙作响，却根本没有哪怕一个人侧目望上一眼。
待从人群穿过，刘嵩猛然发觉自己好像自肃杀的坟场进入了热闹的集市，眼前几十位将军、中郎将、郎将，正热锅蚂蚁似的围在那道排槊警戒线地外面，吵吵嚷嚷地议论中军发生的变故。
“击鼓聚将，又不让咱们进去，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堂堂中军，还有人胆敢谋反劫持主帅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就是……”
夹在这两拨人群的中间，刘嵩的脚步顿时滞了一滞，可脑子却极速地转了八圈，反正难逃一死，不如拼死一搏。
置身人群之中，刘嵩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也懒得推敲得失，脸上蓦然挂上一抹残忍的微笑，大不了鱼死网破！
拖拽刘嵩的几个侍卫也被这将星云集的场面震得有些发晕，缚在刘嵩肩膀上的手臂也有些下意识的松弛，再说，既然是辕门外斩首，总要自这里通过，躲是躲不开的，除了硬着头皮，还能有啥办法？
哪料想，异变突生。之前一直像死狗一样瘫在侍卫身畔地刘嵩，猛然发力一挣，咬牙一拧，只听一阵脆响，他竟是豁出自己一对臂膀脱臼，也要挣脱而出。
剧烈地疼痛，刺得刘嵩冷汗直流，可成功脱困的喜悦仍让他喜不自胜，紧跟着，他就在几个侍卫地面面相觑之下，一声惨叫：
“大总管被崔君肃矫诏害了，将军们要报……”
话音未落，身形已经栽倒在人群之中，这句话一出口，好似在油锅中滴下一滴清水，一应将领们齐声惊呼，虽只到了“报”字，可那后面是什么，谁人不知？结合眼前密密麻麻的三侍精锐堵门，个个心里已信了七八分。
唰唰……如林的钢刀出鞘，离得近的将军们齐齐闪身将刘嵩挡在身后，喝问面前的侍卫：
“他所言可是实情？”
那几个侍卫俱是崔君肃自京中带出的三侍，所谓三侍就是皇帝的亲卫，亲、勋、翊三侍，多为亲贵子弟充任，哪里见过战阵厮杀，被这一群满身杀气的大将一逼，顿时乱了手脚，支支吾吾地说不成话，更添了这群将吏的怀疑。
见混乱蜂起，刘嵩心里窃喜，脸上却是一副愤懑之色，断断续续地说道：
“崔君肃怯战，矫诏胁迫大总管退兵，大总管宁死不从，那贼子恼羞成怒，便调兵马要对大总管不利，卑职舍身卫护，怎奈寡不敌众，大总管啊……”
说着，声音越发哽咽，挺着一对软软垂下的手臂，便要痛哭出声，一边的将吏和来护儿是怎样的感情，不说他荣公的身份，就说这自大业七年开始的三年上下情分，也不是崔君肃这样凭口舌之利幸进的文臣可比的，见他如此，更是心有戚戚，齐齐愤然拔刀大呼：
“我辈受大总管厚恩，岂能坐视他被奸人所害？众军与我等除贼啦……”
这成群的营总管、子总管出口招呼，那是何等的威势？整个中军好似地震一般，成百上千的披甲兵士轰然应诺，千万只脚轰轰如雷，齐齐向中军大帐涌来，不到一刻的功夫，中军帐前已聚集了近万铁甲兵士，布列成一个个密密麻麻地方阵，刀矛直指大海飘叶般的三侍排槊兵。
“崔君肃，你敢以下犯上，我等与你不死不休！”
前排将军们一声大吼，身后的虎狼之师也是齐齐持槊撴地，高声应和：
“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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