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清漪的食盒中放着两盘素餐,一盅参汤,一碗肉粥。其中,素餐主要是青菜以及咸菜,两样搭配起来吃调和口味,参汤主料是鸡肉,不过因为御医嘱咐她世子不能吃油腻的关系,里面是稀释了一部分的汤,肉粥则是肉丝粥。
“熬了许久吧,你费心了。”
姜承枭就着咸菜喝了一口肉粥,而后又喝了一点参汤。旋即赞叹道:“夫人的手艺越发的好了,吃起来较之宫中的御厨也不遑多让。”
辛劳付出得到肯定,长孙清漪心中一甜,“只要夫君身子能养好,妾身愿意日日为夫君准备膳食。夫君可得答应妾身,以后再不允许这么伤害自己,妾身心疼。”
姜承枭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筷子,将嘴中食物咽下,说道:“此次我从青州回来,只怕是朝堂诸大臣再也没法子视我如无物了,这以后的路可能会难走了。”
烛火轻漫,佳人在侧,俊秀公子眉宇之间却是难掩忧愁。长孙清漪道:“夫君为何要这么说,以往夫君与朝中而言,大臣们谁又敢轻慢呢。”
鲜衣怒马,恣意少年,长安贵胄,恍如明珠。一众二代权贵子弟中,最先崭露头角的便是自家夫君,是故如今这话在她听起来却是不为认同。长安良家子提起她长孙清漪无不暗自羡慕,成婚不过一年光景便是三品诰命在身。
夫君更是宗室翘楚,赵王独子,天资纵横能文能武,深得陛下信赖。一首《春江花月夜》名动文林,娄烦关独守残暴突厥名扬四方,今上更是赞曰晋之冠军侯。
如此身份,如此成就,谁敢轻言怠慢?
“你猜错了我的意思。”姜承枭轻笑,“此番我前去青州名为整肃青州官吏,实则zhe:n压东莱郡暴民。在此过程之中,却发现了清河崔氏暗中与谋反的暴民首领有所勾连,其中一人乃是原汉王的谋主。”
“此番,陛下亲随内卫已经将两人抓获,只怕是不久之后就会宣判,届时牵连起来绝不只是这两人,其背后的清河崔氏乃至更多的世家都会暗中斡旋。”
长孙清漪暗暗心惊,没想到自家夫君不知不觉之间陷入了这样的境地,她略微沉吟,言道:“妾身粗浅之见,夫君可是担心因此得罪了清河崔家,进而站在整个山东士族对面?”
“哦,你还知道这些?”姜承枭微微惊讶,他知道自家夫人聪明,但是没想到她能猜想到这个。
“夫君有所不知,这些日子阿娘带着妾身参加了不少贵妇人的乐会,可见到不少山东大族出身的妇人理。”
所谓乐会,其实就是一群身份高贵,有钱有地位的妇女在一起聚会。借着欣赏舞乐之名在一起互相攀比,八卦长安之事。一般而言这样的聚会也分三六九等,如同当初姜承枭等一众权贵狩猎一样。
似赵王妃郑氏参加的乐会自然是规格最高的,参加的妇人要么出身山东士族嫡系,要么就是丈夫在朝中位高权重。
“为夫倒想听听夫人的见解。”姜承枭笑着道。
既然是夫君主动提起的,她自然不会扭捏,缓缓说道:“正如夫君所说,是崔家主动与暴民勾连,又不是夫君诬陷他们,抓住他们的又是今上内卫,崔家或是山东士族将此事怪罪在夫君身上,那才显得他们无智。”
姜承枭哈哈一笑,不顾刚刚喝完参汤的油腻嘴唇,又是吻了一下自家夫人。长孙清漪面色发苦道:“好夫君,饶了妾身吧,御医可说了,你身子未痊愈之前万不能有房事,否则伤口崩裂,妾身百死难赎其罪。”
“一别数月实在想念夫人。”姜承枭调笑道。
长孙清漪撅着嘴,想哄孩子一样哄道:“夫君,忍忍吧,等夫君痊愈之后,妾身一定好好侍候夫君。”
他哪是食色大动,不过是因为自家夫人的一番言谈感到高兴罢了。只不过表达的直爽了些,让自家夫人误会了。
姜承枭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正如夫人所言,此番山东士族不会无智的将责任推在我身上,但是经此一事朝中定然有人会注意到我,往后夫人不管是交友也好,还是外出也好,都要仔细小心些。”
原来夫君说了这么多是为了她着想,长孙清漪点点头,“嗯,夫君放心,妾身明白利害。”
半个时辰后,姜承枭用了膳食,长孙清漪服侍他净脸洗手,而后双双相拥入眠。本来姜承枭是打算再仔细看看方贰送过来的情报,将朝中大事了解一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但是不忍心自家夫人一直担忧自己身子,是故便早早的入眠了。
烛火渐灭,黑暗中影影约约有着隐晦的声音传出。
“好香啊夫人,用的什么香料。”
“妾身没用香料啊。”
“那为什么为夫觉得这么甜呢。”
“呀!夫君真是讨厌死了,羞死人了。”
......
所谓夏季昼长夜短,但是这样的话在长安城中并不适用,尤其是在这样的日子之中,基本上家里面有几个聪明人的,都会盘膝坐在地上,‘夜观星象’。
他们大多数倒不是真的懂奇门八卦,天象预测,毕竟那种活儿是钦天监干的,他们看星星的主要原因还是...睡不着!
没得错,就是因为睡不着才会看星星。这其中,就包括闻喜县公裴矩,以及工部侍郎裴昀。
最近长安城中发生的事情他们一清二楚,正是因为这样裴矩才睡不着。因为他感受到了无知以及恐惧,这两者基于他对目前事态的预测变化。
不过这次不止是他们两个看星星,还有一个陪坐的裴元俨。
县公府内的一处三层小阁楼上,裴矩、裴昀、裴元俨三人分三方相对跪坐,中间是一张案几,上面摆着一些糕点和茶水。
裴元俨有些紧张,他还是第一次这样直接面对两位祖父。从皇宫之中回来之后就被下朝的家主叫了过来,然后为了等裴昀,两个人又等了一段时间。
“元俨,要是饿了就先吃糕点垫垫肚子,长夜漫漫,我们有耐心听你说。”裴矩笑呵呵的说道,他语气很慢很沉着,听了让人很有好感。像一个真正的祖父那样心疼自己孙子,尽管裴元俨并不是出自裴矩那一房。
最近为了运河的事情,工部忙的不可开交,连带着裴昀连续好几天延迟放衙,加之朝堂上的事情,这让裴昀着实有些焦头烂额。“是啊元俨,饿了就先吃吧,此处只有我们三人,不必顾及那些繁文缛节。”裴昀亦是笑着道。
敢吃吗?
裴元俨还真不敢,哪怕此刻两位祖父表现的很是平易近人,但是他还是不敢,无他,唯礼尔。小时候习武多动症,他可是被族学的夫子打怕了。
“先说正事吧,孙儿不饿。”裴元俨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不去看案几上的食物。
见此,裴矩暗笑,这个孙子还是与他们有些隔阂。不过他也知道这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更改的,因此他也没有立马纠正,而是笑着道:“你将赵王世子在青州做的事情详细道来,一点也不要漏掉,明白吗?”
裴元俨点点头,开始讲述姜承枭离开长安之后的事情。事实上整篇讲述下来,裴元俨的话其实出现了断层。这个断层就是姜承枭与他们分手之后进入齐郡,他是怎么迅速的抓住一众ta:nw:u官吏,又是怎么发现樊尚是内应的事情。这些,裴元俨其实都不知道。
因此,在提及了齐郡清查,以及雷霆手段zhe:n压暴民的时候,裴元俨都是一带而过,因为他当时并不在场,因此根本不知道姜承枭是怎么快速查证那些官吏,又是怎么知道暴民具体信息的,他都不知道。
不过他终归是跟在姜承枭身边的,知道的细节自然也是比别人多。比如崔云象其实是跟着郑如意一起去的东莱郡,崔琦是在崔云象房间被内卫抓住。而崔琦被抓住的时候,姜承枭其实并不知道。
“......处理了东莱郡的事情之后,我们便回了齐郡,当时因为郡守葛桓犯案被抓,郡内事务暂由郡丞鲍閮代为处理,世子本想让孙儿一起帮忙鲍閮大人处理政务,只是我不通文墨生计之事,因此请求世子,放我去了军营训练士卒。”
裴元俨吧啦吧啦,条理清晰的将事情说完,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眼角的余光落在案几...的茶盏上。
好像喝水!
他心里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