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逐鹿,军阀时代第十章:年前
“宣布通告!”代营正张苦娃大冷冷地说道。
几个士兵对着苗蛮寨墙大声喊道:“奉襄阳郡王、山南都统令,潭州诸民不得私蓄武装,违者立诛!”
寨墙上回的是一阵阵古里古怪的骂声。
“署潭州刺使陈令——凡大军所至,半个时辰不归降者,即为齑粉!”
回答他们的依旧是骂声,还是竹箭。
“准备!”张苦娃眉角的伤疤动了两下,挥手下令。
“降不降,降不降,降不降?!”伴随着武器顿地之声,山南兵最后一次给对方选择,同时也是战前振奋精神的惯例。
随同而来的监察司、民政司官员互相看了一眼,最终由监察司官员出面,小心地叫道:“张营正……”
张苦娃看了一眼对方,语气没有丝毫改变:“事?”
“虽说他们割了下官同僚的耳朵……但这屠家寨的姻亲已是我山南县令,不若让他最后再劝一次罢?”监察司官员说道:“苗蛮记仇,大帅又不许尽屠——若是动了刀兵对咱们没好处。”
张苦娃沉默了半晌,点点头。虽然现在到处在讲的军人品质中包含了“爱民”,但像他这样的老兵却不认为这外镇百姓也算是民,尤其是蛮人……
一个穿着山南服色,但一看便不是汉人的男子走到了城下。开始大声地用土语和墙上地人喊起话来,墙上的大嗓门也开始回话。
“他们还是不肯投降,反而在骂旬县令。”通事将双方喊叫的内容翻译出来。
“不就是土司之母死在汉人丈夫手中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监察司官员也有些恼了:“资水一带就这个屠家寨混帐,有官不做,,真是不可理喻,着实可恨!”
张苦娃对监察司官员的话并不太理会。斩钉截铁地说道:“把那个县令叫回来!”
话音未落,寨子上忽然射出一箭。那个新委的苗人县令仆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声息,那箭显然是有毒的。
看到自己的族长被射死,他地百多随从立即愤怒了,跳脚乱骂,就想往前冲。
“告诉这些苗人给我好好呆着!”张苦娃抽出了刀:“新四营的弟兄们,杀!”
“杀!”山南兵早已经不耐烦。这支刚刚组建地队伍无论老兵新兵都充满了证明自己的欲望。
步盾连成一行,在前进过程中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在他们背后分别是弓手和刀兵——新四营组建才三个月,并没有山南一等步兵营那么齐全的配备,事实上因为地形和对手的原因,对蛮人作战陌刀、长枪并不适合。
“嘿!”每五十步山南都会稍作停顿,士兵们发出令人震撼的怒吼。整个队型始终不乱,这让苗人一时无从下手。
“三号箭!”张苦娃的声音忽然高了八度。
箭已在弦上,山南强弓地射程远非苗人土弓所能相比。为了实现震慑效果并形成最大杀伤,第四营用了三号箭,这是山南特制的火箭,燃烧效果极好。
苗人有点慌了,哇哇地叫着,寨墙上有人影忙碌。似乎是在准备灭火事宜。
“放!”
山南箭出,划出优美的弧线坠向苗寨。
“放!”
“放!”
…………
熊熊的火焰和惊恐的喊叫似乎和山南兵无关,虽然新四营一半都是新兵,但他们所受的训练不允许他们有丝毫的混乱,倒是那些在后面的苗人仆从发出了热烈地欢呼。
“冲木!”
临时制成的冲木在盾牌的护卫下向寨门发起了冲击。屠家几代汉苗混血,这屠家寨子也是两种风格的混合体,只是这样反而将防御力降到了最低——此地贫瘠,哪里筑得起坚城。
轰地一声,寨门坍塌,山南军爆发出一声怒吼:“杀!”
寨子只有两千人不到。妇孺又去了一半。但这些带着凶悍血脉的苗民依旧毫不畏死地冲了上来,包括女人、老人和少年。这些遗传着上古之风的百姓用上了所有可以用地武器,包括锄头、木棒子,甚至石块。
但平民始终无法与军队相比,尤其是遇见山南军这样的正规部队,他们瞬间成了屠杀的对象——山南军令:无论是谁,只要拿武器抵抗的,全部视作敌军。
第一次杀人的震撼很快被冲上脑袋的热血淹没,新兵在老兵的带领下表现得更为疯狂,他们的钢刃斫上了一个个瘦小的躯体,喷溅的鲜血模糊了这些躯体地年龄、性别和身份。
唯一能给山南军带来杀伤地是毒箭,虽然山南军团牌手冲在最前,但依旧有人中箭倒下,射出这箭的人往往是从角落里钻出来地妇孺。
张苦娃神色冷峻,一柄刀下又添了十多条性命以后,他和他的手下终于逼近了土司,张苦娃发现,那竟是一个女人,一个妖娆的。
“降不降?!”张苦娃的刀子格飞了少女的弯刀,不过一个“杀”字终究没有吼出来。
忽然一笑,张苦娃本能地疾闪,一侧身,出手,再一反推,少女立时倒地,一把蓝汪汪的匕首划破了她的胸口。
张苦娃向前一步,那脸色发黑,但依旧快了一着,将那匕首没入了自己的身体。
“降者免死!”那个监察司的官员不知道时候出现在张苦娃身边,大声喊道。分别用了汉话和苗话。
周围已无敌人的张苦娃还是谨慎地站在了一个角落里,扫了一眼那官员带血地衣裳,说道:“你倒有些胆量……谁授权你许他们投降了?”
官员笑了笑,举起右手,上面只有四指:“下官也曾在第一军服役……大帅有令,尽量不杀逆民!”
张苦娃没说话——在浓烟滚滚中,终于有苗人放弃了抵抗。更多的人则没了声息。
一共七百多人被逼在了一起,每个人的武器都已经被收缴。像是蚂蚱一样被绑在一起。在他们的眼神里,闪烁的不是畏惧,更多的是仇恨。
“你不是说苗人很记仇吗?这些人都是麻烦。”张苦娃终于皱起了眉头,苗民俘虏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就像刚才看着那个女人自戕时候一样。
监察司官员地声音很低——这也是军人看不起他们的原因之一,都说有些鬼祟:“营正若不放心,可以将他们交代给旬县令地族人看管。”
话说到这里。张苦娃忽然从这个前军人,现特务的口中感觉到了一丝杀意,和之前一心求稳当的那人已是全然不同。
张苦娃最终还是把俘虏交给了顺从于山南的苗民,为求生从小杀人的他不傻,但作为即将负责此地防务的他来说似乎也没有办法。
旬氏苗民欢欣鼓舞,他们入城之后的战斗方式和现在地表情都说明了俘虏的下场。
还没有离开多远,张苦娃就已经听到了惨叫和怒骂,脚步不由得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这与咱们的新军规并没有冲突……”监察司官员的声音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这只是一场苗人械斗……咱们必须为弟兄们日后的安全负责。
“九哥……”一个新兵问自己的战友:“俺杀了五个,这计功劳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当是折半罢?”被问到的士兵也不太确定:“可惜了十四郎,中了一箭。”
…………
“河南军昨天有个小队摸过来了。”代理什长裴阿蛮好象在说大食地天气。
“唔……”三个老兵并没有反应,一个个都在埋头吃饭。
山南发明的野战口粮是全天下最好的,但很难吃。新兵们不太习惯,听到自己的长官说起昨天有动静。一个个都将目光转了过去。
“他们分三组,来了两百多个,咱们这边最后是死了九个弟兄,安州兵四十个。”裴阿蛮继续介绍着情况:“这是队部得到的最新通报。”
有一个老兵终于吃完了饭,揉了揉胸口,说道:“安州本来就不出好兵,现在的新兵又都是李罕之地人抓来的,倒是咱们的人可惜了。”
“现在正在强调军人品质,你说话小心些。”阿蛮微露不满,老兵总是有些不太守规矩。但是他们能打。要是每队不分配三成的老兵,他怕是都没信心和这么一伙新兵到申州前线“见习”。
老兵却是不以为然。嘟囔道:“这李某人还不是跟在咱们大帅后面才得了小镇……”
新兵们没有在意老兵的的表现,在他们入伍的时候一直被强调他们是最新鲜的血液,是军人楷模的希望所在——教官私下也说了,老兵只是战斗素质高而已,人却已经有暮气了。
“队里将分成两组进行报复,咱们在乙组,带足火具,子夜出发,口令‘申光’。”裴阿蛮的语气都没怎么变过:“有话说?”
三个老兵都没说,打了个招呼就自起身去睡觉了。新兵们却很激动,这是他们第一次参加行动,在传说之中,前线充满了这样地报复与反报复,杀人放火实属寻常——这充满了刺激感。眼前地裴什长就是上次报复行动以后升上来的——老什长牺牲了,副职自动代理。
什长一走,新兵们开始议论起来,内容无非是到时候争取多砍几个首级,烧上个把小堡之类地。他们的话语间充满期待,只是手心却是湿湿的。
“吵个卵!”老兵之一,也是副什长地声音响了起来:“都给老子睡觉!”
觉哪里是好睡的。新兵们熬啊熬才等到了集合时间。裴阿蛮对新兵们也没有说太多,但新兵们却无一例外地觉得最光荣的时刻就要来到了。
裴阿蛮说:“三营的兵从来没被俘虏过!”
乙组总共五十五人,其中有三十七个新兵,他们普遍参加了三个月的新兵训练,仅此而已。随着李严强军令的下达,他们被参谋司送到了镇外参战,提升经验。这样的轮训过程已经开始了一个多月。
今晚月下弦,天气很冷。快过年了。但河南兵却没有年关地觉悟,最近活动却很频繁,山南军不规律的报复也日益增多。
目标是一个小堡子,自从朱温回镇以后,申州就成了河南与山南地练兵场——双方很有默契地零敲碎打。在这片土地之上,一座象样的城池都没有,除了主力大营。双方在前线的战术要点垒了很多这样堡子。
带兵队副的命令下来了,许多新兵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刀子。
“准备!”裴阿蛮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河南兵的神经也很紧张,山南军地报复不一定,但肯定是记仇的——类似的事情很多。因此山南兵虽然报复迅速且极其小心,但最终还是被发现了,幸好这时候开了门的山南军已经不用再担心需要仰攻。
火已烧起,彤彤得颇有些温暖,河南兵们叫骂着。在石墙间抵抗着,他们都知道山南兵必须速战速决——堡子所在的这一线是绝对的河南地盘。
山南新兵们很快就眼红了,手也不会太哆嗦,他们握紧杀人用具向对方杀将去,裴阿蛮一时没拉住,自己手下的一个新兵就冲进了一间耳房。然后倒下。裴阿蛮只是扫了一眼那具胸口都是血,兀自还在颤动的躯体,将一根火把用力地甩进了那房间,几个兵也纷纷效仿,不一刻就有火人窜出,发出一种很刺耳地声音,既尖又哑。
作为老兵,很少有情况能让裴阿蛮震撼,火人扑得虽然狠,但阿蛮只是一侧身。再一刀。那人便只能扑在地上燃烧了。在这厮杀之中,老兵们普遍都没有声响。山南军的喊声都是新兵发出来的。
“杀!杀!杀!”一个新兵不断地捅着一个刚窜出来的敌人,不断地喊杀,也不知道腔调了……那河南兵的胸腹已经被捅得稀烂。
火虽然很大,但显然不能照清楚这个士兵的表情,还有他那一身地鲜血、碎肉。
…………
“通过在申州的小规模实战,第一批两千新兵已经能直接补充到主力部队。各新附区的剿匪行动基本结束,同样也为我军增加了实战经验。”韩绰近来兼了骑兵总管,体型不像原来那样有些肥大了:“河南军虽然察觉到有咱们的人在前线,但也清楚咱们没有派出大部队,便故作不知——不过从他们的表现来看怕是想摸清楚咱们的战法和习惯,大的动作倒是没有;淮南方面最近对信、饶用兵;李克用北上与胡人会盟,山东、河北各自龟缩在家,咱们暂时没有大战之虑。”
“可以说,在整体上,山南近来皆无战事。”韩绰总结道:“今年可安稳度过。”
“很好。”李严对目前的和平状况很满意,接着转向李胤烨、梁震和许勉。这三人也将对全年、近来的工作进行总结。
年关将至,正是算帐时。本着政令公开的原则,算帐地结果将有一个版本被粘贴在各地衙门口供百姓了解——李严刚刚批准地公开版边疆战况得到了通告。通告每一贴出,便会有许许多多的普通百姓围过来观看。
“孩子他爹,布告怎么说?”一个妇人问刚刚看布告回来地丈夫:“也不知道十四郎是抽了风,定要当兵……这兵哪是这么好当的?”
丈夫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安慰道:“莫担心,布告上说了,近来山南无战事。”
“也不知道儿子回不回来过年……”妇人安稳了一些,但依旧没放下唠叨:“他最欢喜吃家里的腊肉了,要是能回来可得多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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