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逐鹿,军阀时代第九章:军阀链条
在离开陕州的时候李胤烨一直在想李严的说法,这个谜一样的主公总是会提出许多让他耳目一新的想法和说法。作为山南文官第一人,这些新东西能够在他理解以后应用到现实之中去是个极大的诱惑——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
民心向背是读书人在没有堕落以前奉为至理的兴亡法则,军人品质却不属于他们的认知范围之内。军人在大唐地位一直都不低,读书人也有自己边塞觅封侯的梦想,但说到底,这个时代并没有军人品质这么一个标准,事实上,军人这个名词也只是近年来在山南迅速流行,一般来说大家背后都称其为武夫。
李胤烨不是纯粹的儒生,对于学术他并没有钻研的兴趣,所有书籍在他眼里都有权术二字存在。今年三十七岁的李某人经过李严的放手使用,如今已经算得上政务好手,尤其是在那些阴暗的部分,不过其中最令他感觉得意的则是宣传。他已经预见到了教化的另一种实现方式将给历史所带来的巨大价值,经过几天的旅程和工作,完全没有疲劳感的李胤烨向李严提交了一份关于宣传军人品质的报告和宣传样稿。
报告中将山南已经在讲的军人荣誉观进行了一次总结,上升到了一个李严并不擅长的理论层次。按照一般的山南操作流程,这份报告将会被分为两个版本,由山南豢养的文人创作。其中一个给读书人看,另一个则给百姓和士兵们看,其中后者又是宣传一贯地重点。
和所有山南理论文件一样,李严照例在两份宣传稿中都看到了“大帅尝云”、“大帅训曰”之类的语句,尤其是大众版的。这样的语句让李严产生一些不太好的历史联想,以至于他一开始对此很有抵触,但到了现在。这些东西就好象青菜豆腐一般寻常。
在山南军方和民间军人品质宣传展开以后,李严只是去讲武堂作了一次演讲。经过今年的北方乱战。李严终于告别了衙门里的沉闷,投入到日益复杂繁重地军事工作之中,
山南军本年度成果很大,山南的疆域因此扩展了一半,新领了荆南、潭州,在与各镇军地战斗中也解决了光是训练无法解决的诸多问题,经验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更重要的是信心获得了事实上的巩固——对正宗河南军的胜利让士兵们的胸膛又挺起了几分,大有山南军天下无敌地气势。
如果李严是一个小兵或者小军官,那么现在军队的状态真是好得很,但李严现在是统帅,所以看到的是一堆的问题,许多都需要他这个绝对领袖亲自过问。
首先是兵员不足,山南一开始走得是传统的筑城路线,将农田集中在军队的保护半径之中。但到了后来随着人齿日繁,不得不大辟乡野以分配土地,现在又有了在新占领区前田庄的存在,这就需要山南军花费更大的力量来保护自己地百姓。山南乐土的名声是李严发展的根本,丝毫不能马虎。
山南军原本不足六万,这还得算上作为预备军力和警察部队存在的警备军。本身就有点捉襟见肘,若不是北方混战李严还真不敢撒出去扩张。而山南军今年战果虽大,但损失也是历年之最,战死与因伤退役的士兵达到了五千人以上,这个缺口不但要立即补上,李严还必须迅速扩军。
八万到十二万,这是李严的扩军计划。如果是旁镇,这个数字并不是很难实现,好比河北镇,今年合计损失八万军队以上。但现在常备军并不见丝毫减少——抓夫太容易了。李严不抓夫。更重要地是他的军队还是吃钱的机器,因此计划中的数目已经是山南各司推算出来的财政负担上限所在。这样规模军队的存在必然影响经济。但李严没有办法,若还是现在的规模,河南一旦展开报复他都有些吃不消——单纯指望河东、山东的牵制未免太愚蠢。
在计划中,新扩军的构成也是烧钱的重要因素。以荆南水军为基础,山南计划建设一只更为庞大,船只与战法更先进地水军。光是船只设计与建造地花费就是一个天文数字——这还是在山南有便宜劳工的情况下。除了船只,还有水战用火药地研制,招募与训练新水手……负责开支的梁震为之心疼了许久。
骑兵的开支同样不比水军少,李严的马匹成本很高,而对骑兵的训练要求却一点都不低,这就意味着更大的消耗。李严在尝试马政,新来的难民有养马经验的都被集中起来使用,管理方式类似于秦时,只是稍微缓和一点,不会说养得不行就要送去劳改,只是罚粮以代而已。但即便如此,人比马穷也是必然——这是后话。从李严的角度来说,他不太相信马政,历史上的马政大抵是失败的,只是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李严没有代北、没有夏绥,也没有幽云。
比起前两项,尽管要扩充两万步兵,但压力反而小得多。
山南财政全力供养的山南军还有一个让李严棘手的问题,那就是中下层军官。山南军中层军官的养成过程比较长,统制级别军官以上缺口不小。经过几年的培训,李严所部的下层军官数量上问题不大,但现在却又弥漫起了骄狂的气息,山南军营、队级别军官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杀将过去就是!”这样的风气必须扭转,骄傲可以,但不能狂妄,李严知道自己还没打过大会战,山南军也还没有到天下无双的地步。
结合扩军,李严亲自抓军官训练,训练的内容除了理论培训还有实战演练,代号“严冬”。参谋司具体拟订的“严冬”计划练得就是中下层军官,他们带着自己的部队频繁出境作战,目标是弱小的邻居们。
随着江陵工商业的发展,大批货物需要出境销售,而如今时局混乱,官匪一体,安全并不能得到保证。作为山南新辟财源,李严对商业安全很重视,“严冬”计划照顾的就是山南的商旅。
李严现在是强镇,但并没有让附近的弱邻交保护费,这些弱邻们也有些不识相,虽然不敢刁难明抢,但与贼分赃之事却是不少,实在是——欠教育。
山南军一出,弱邻们立即就恐惧了,但这时已经由不得他们再幡然悔悟,山南军将他们的土地当成了试验场,另交的“军费赔款”比起所得来说也是只少不多。到年底的时候,周围弱邻境内的匪患都为之一清——不用李严的兵到,各镇自己抢先都给剿了,尤其是已经丢了潭州的湖南,堪称“剿匪最力”。
算计来算计去,地位最尴尬的鄂岳终于选择向李严低头,只是李严却以没有旨意为由,以“不敢擅受寸土”的说法拒绝了,只是答应“指导军政”。鄂岳固然诱人,但李严却担心太过刺激杨行密,杨某人有淮南兵十多万,一旦翻脸,李严就得面对淮南和河南两头的压力。
对淮南的担心不是臆测,据情报显示,一直不太张扬的杨某人现在雄心勃勃,一度寻求与朱温联手出兵山南以清除对手,最后因为河南方面暂时无力南下方才作罢——这让山南方面紧张了好一阵,差点就铁锁横江以阻淮南强悍的水上力量。
以山南目前的军力,淮南、河南一起出兵是李严无法接受的局面,且不说结局如何,单是对山南的破坏就会让他几年的努力化为乌有。幸运的是,朱温夺了河阳,需要时间消化,同时战损不小,又要在北线和李克用对峙,还得报复山东,没有足够的力量出兵。况且朱温本人信不过和他屡有龃龉的杨行密,在他眼里河东也还是比李严可怕。李克用花了一个月时间剿灭了内部瓦解的“盗贼”,又开始整合云中的势力,已经恢复不少。因此李严的担心总算没有成为现实。
“冲锋号”计划已告结束,李严得到的反馈结果是三万造反的流民被杀了两万,其余为奴,而河东的人口总损耗却因此达到了八万以上,制造的流民多至十五万,马克思所说的土豆们的杀伤力可见一斑。算起来,李克用虽然得到了除河中府以外的河中全镇(在各派军阀的干涉下河中府留给了朝廷)、云中一镇,暂时压服了河北,但却被流民造反、泽璐被朱温搬空、与西镇的战损给冲抵了大半,一时间也没有实力再南下一争短长。
现在的局势变得很复杂,稍微有一方触动到另一方的底限都会引起连锁反应,包括李严在内的军阀们不得不谨慎以待、闷头发展,因此在新年将临的时候……天下太平。
“天下就好比一条锁链,每个环节都是扣在一起的。”李严对同桌的山南高官们说道:“咱们虽然不能再那么低调,但还是要克制……这不是我愿意,实在没办法的办法——来,喝酒,喝酒。”
众人点头,一起举杯,由衷地祝贺李严的生辰。正是李严的提携,让在坐的年轻军官和文官们告别了微末的生活,迅速实现了自己的理想,遇见这样的主公不是幸是什么?
三十岁的李严喝到醉醺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