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征战,血火河山第六十四章:东进(三)
战争并不是运筹帷幄便可决胜千里的,除非是双方实力相差很大,现实的情况是:局部超出高级指挥员预料的变动更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进展。在以李罕之作乱为旗帜下的山南对安州的战事就是一个小小的例子。
安州的正式兵总共才两万余,扣去在申州的五千,全州不过两万人,即便是算上临时抓来的兵也不过才四万余,而山南方面加上李罕之的人马也仅仅投入了一万不到。这样规模自然是小的,因此发生在黑龙岭的战斗很快地被宏大的历史遗忘,或许只有参战者还保留着鲜红的回忆。
五百人不到,狙击了三千八百安州兵长达一个半时辰——而且这几百人为了抢在敌人前面甚至没有携带山南步兵的全部制式装备。
没有传说中阴沉的天空配合,新兵黄铎头顶上一片瓦蓝,而他的周围尽是刺眼的殷红。
“守着军旗!”一刻钟前队正张苦娃在黄铎耳边嘶吼着下了命令,他的声音早已经沙哑。
半刻钟前,另一个队正洪胡子战死,他的肠子流了很长的一段路,而他的手里还死死地攥着自己的刀。
今年整军以后,除了大帅的大纛,山南所有的军旗改用红旗,没有任何的文饰,只有一小道黑色标识着番号,功勋部队可以加流苏。黄铎和其他三个士兵所守卫的这面并没有流苏,但他们却依旧视若生命——为了这片已经残破地殷红。已经有五个战士倒在了黄铎面前。
第一次杀人,而且连杀了四人的黄铎已经叫不出声,骂不动人,但他似乎也感觉不到疲惫,只是一刀半刀地砍向每一个向军旗靠近的敌人。他的神情已经完全不属于人间,原本还算洁白的牙齿此刻也是殷红殷红的——这是黄铎所在的天地间唯一地颜色。
安州兵其实已经怯弱了,他们根本没想到山南军在以一敌十的情况下依旧如此悍勇。一个个同袍睁大地眼睛,扩散的瞳人和他们身上五彩斑斓的伤口让他们越来越没有勇气。但他们却不能退。因为他们绕不过黑龙岭,他们更没有办法带走财货和物资——最后这个他们的主将在事实上已经疯狂,彻彻底底的恼羞成怒、歇斯底里了!
战斗时间不断被延长,安州兵在督战队的逼迫下,带着渺茫的希望一次次冲击着这个并不险峻地制高点,又一次次地被逼迫下来,然后整顿一番再冲。每一次进退都会有很多人再也站不起来。
“……”黄铎的刀又一次和对方的兵刃碰撞在了一起,但他的刀子却没有往常那么快那么重,一下子没能格开,两人的脸相距不过尺余。没有任何犹豫,黄铎身子微侧,一脚踩在了对方脚面上往前一扑将对方扑倒在地,谁知道那安州兵也有些力气,黄铎没能压住对方。两人互相掐着翻滚起来。
必须赶快站起来!黄铎没看另外两个守旗战友的情况,猛然发力,那个安州兵一动,他身子上带着伤,锁骨附近的肉翻着,蹭到了黄铎眼前。让他忽然有一种此肉新鲜的感觉,没有迟疑,黄铎一口就咬了上去。温温地液体没有给麻木的味觉带来什么刺激,但一入喉咙,黄铎感觉自己的血液好象忽然起来,整个人狂燥无比。那个安州兵的拼命挣扎,但只维持很短的一刻,趁他手松,黄铎的手抓到了一块石头。
几石头过去,那个本已将去地生命很快了结。半张脸模糊一片。
站起来。杀下去!黄铎刚刚站起就又像野兽一般厮杀开来。在他周围,几乎每个战友们都有相似的神情。
“娘的!”守旗的另一士兵看起来大约十六七岁。同样满身是血,但他还在怒骂,确切地说是哭喊,他就这么哑着嗓子将一个踉跄的对手劈翻在地——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一刀致命,那个安州兵在地上不断地扭动着身体,像是乡下菜花盛开时田间的蛇……
张苦娃没有喊,闷着声,他已经快要脱力。从开始到现在,他几乎没有停歇,作为周遭的第一凶人,他已经斩获了九条人命,或许是十条?
“将军!咱们撤吧……已经丢了七百多弟兄了!”副将哭喊着拉扯自己的主将,但却很失望地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他不愿意看到的疯狂。
“给老子上!给老子上!”安州将怒骂,用鞭子抽着周围所有人:“才几百个山南贼!他们就要顶不住了!”
副将绝望了,只好回身,而就这么一刹那,他颤抖起来。
“山南威武!”
“杀!”
山南地喊杀声忽然又响了起来,先是远远地,接下来是连成一片的,黑龙岭上地人好象刚刚开战一般……那声音无比亢奋。
“杀!”“杀!”
安州兵终于放弃了,再没有什么约束他们,督战队的人最快地丢掉了兵器。安州将神色惨淡,恨狠地望了一眼黑龙岭,在几个心腹的护卫下策马狂奔。
…………
韩绰拿掉了沙盘上的一面旗子,笑着对李严说道:“这样一来,南线已经完成了一半任务。不日即可与北线我军实现对安陆的夹击。”
作战室内的众人虽然没有怎么喧哗,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色,意外之喜。韩绰拔掉的那面旗帜本来插在应城的,而在此之前的计划是刘鄩部应南下歼灭这面小旗所代表的应城附近驻军,防止这些人倒回鄂岳。
李严很满意,站起来说道:“这才是山南的兵……你们累了,先回去休息罢。“
众人听了李严的话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又熬到了黑夜,困意迅速升了上来,纷纷告退。
等大家走完,李严这才想起自己居然忘记立即嘉奖作战官兵,而自己的部下居然也没有人记得。
那么几个队正叫什么来着?
“你就是张苦娃?”刘鄩盯着眼前的血人问道。
张苦娃用尽全力,努力睁开眼睛,挺直腰板,但依旧无法站好军姿,他的声音干涩无比:“是。”
“好汉子!”刘鄩只说了三个字,拍了一把对方的肩膀。
张苦娃没有回答,他猛地栽倒。
“你,给老子把他救活、医好!”刘鄩吃了一惊,连忙近前探了一下张苦娃的脖颈,一把拽过一个随行医官,神情狰狞:“要是他死了,你们全家陪葬!”
那医官哆嗦着应了,正要说什么,刘鄩已经再次上马。
“通知镇里!作战部队留下一百人,其余跟老子继续突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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