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慕方在附近等他二人说话。他方才一声大嗓门吼得叫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想撬朋友的墙脚。
云南地处边境,民风向来开放,街上的路人听到他的话亦少有会鄙视的,只是三三两两的从他身边走过时偶有指指点点的道:“我看是抱过。”,亦或“我看还没得手,不见他气急败坏的模样么?”,要么就是“原来还是别人的老婆抱得舒服。”,或者“这厮到生得凶悍,不抱别人老婆他还誓不罢休。”。
钱慕方只是在心中一万分希望自己亲近过女生,但是他在狐疑之际又模模糊糊的知道自己身躯清白无污,是以别人的指指点点在他眼中毫无羞臊效果,反而叉腰站立要等穆怀远过来证明自己行为不端。
过了一会,那边穆怀远、司马介说完悄悄话又都走过来。穆怀远皱着眉头问道:“钱慕方,你想怎么样?”。
钱慕方见他的神气与刚才全然不同,加上旁边司马介身材魁梧,几句话不中听打起来时自己这哲学系的不吃亏么?将嘴唇蠕动了两下,忽的道:“我在你眼中可是个行为不端的人么?”。
穆怀远自是知道他又是在拐弯抹角的向自己打探他跟于椰萍的事,现在看来只要他没失去过记忆,那么便是清纯得如同山间的溪水一般。于是反问道:“昨天食堂吃的什么?”。
钱慕方答道:“中午是粗米饭加腌的红椒,晚上是腌的青椒加粗一点的米饭。”,穆怀远点点头道:“没错,我也记得是这些,那前天呢?大前天呢?”。
钱慕方有点生气的道:“一般无二!”。
司马介在一旁叹道:“想不到一场战事把大家的生活搞得这清苦。”,钱慕方连连道:“是啊是啊,联大的生活最是艰辛,所以我们都在想方设法自己多寻些出路。”,他的意思是“能不能请你也推荐我去坐个好肥缺?”。
穆怀远心中暗讥笑道:“你寻的出路刚才我已经见识过了,战利品可不就在你身上么?”。
扳着脸应他的话道:“这就是了。你没失过记忆,自己也找不出自己的错儿,我依然当你是朋友,别人就不一定了,司马先生面前我与你拉拉手,咱们两个的私人误会就算了结了,怎么样?”。
钱慕方稀里糊涂的伸出手去让他握,暗道:“误会了么?也就是说我并没有抱过于椰萍,那么那天在开水房几个人吵架又是怎么回事?于椰萍无缘无故的在我脑袋上敲一脸盆是为什么?若是老穆一句‘误会’就了结,那马幼山许我的一顿酒席不是飞走了么?这打也白捱了,从头至尾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糊里糊涂让人打了一顿哪能不捞回些好处?”。
钱慕方还从来没这晕头晕脑过,他的习惯是一向能把别人弄得晕头晕脑的然后再大捞好处,只在穆怀远这里好似反被弄晕过两次,先的一次是什么时候他早忘了,但记得是有的。这一次晕得更甚。俗话说得好:剪不断,理还乱。有些事情还须让它继续乱下去以便在其中求出可供逻辑的线索。
他一甩手挣脱穆怀远大叫大嚷道:“不能,不能,咱们还不能了结,就从学术角度也要继续耗下去。”。
司马介一呆,暗道:“学术角度?这是什么话?”,穆怀远也奇道:“喂,钱慕方你乱说什么?”。
钱慕方一边扳着自己手指头一边自言自语道:“从在开水房吵架开始,于椰萍给了我一记,然后马幼山赶过来劝架,劝着劝着穆怀远来了。这三个家伙前言不搭后语,马幼山说于椰萍会‘先发制人’,于椰萍说我是自讨没趣,穆怀远马上要和我断交。断交就断交,反正有马幼山许了一顿酒席,不过这厮说过之后便忘得一干二净了。原来是穆怀远怀疑我跟于椰萍有一手,现在看来又好象没有了,那么于椰萍敲我一记是为什么?马幼山这厮怎么会知道她‘先发制人’?我又怎么自讨没趣了?”。
穆怀远心中一凛,暗道:“钱慕方的话里好象马幼山知道许多事,这里面未必是纠缠的私情,难道我错怪这些朋友了么?”,他脑中火花一闪,依稀将于椰萍对钱慕方的恶劣印象又翻出来,心灵深处有个声音在叫道:“大误会,大误会!是个极大的误会!”。
也顾不得许多,冲司马介一鞠躬道:“司马先生,我想起一件大事要去解释,我先告辞了。”。
司马介见他们两个都是若有所思的模样,知道大半是关乎男女私情的释然,也不阻拦,说道:“你快去。”。
穆怀远一拉钱慕方道:“钱慕方,不用算啦,马幼山许的酒席之外我再补你一桌。”。
钱慕方正在闷头掐算自己利益的得失,听到又多了一桌酒席,马上又将于椰萍抛至脑后道:“你说话可要算数哟。”。
待穆怀远和钱慕方一走,司马介迅即改变了行程。
他本想去拜访张敬来告诉他一个喜讯,经与穆怀远一番谈话之后他感觉苏同翁所说的“三天之后有粗钢进货”未必可信。穆怀远是替苏同翁检验金属成色的,他这几天并没有做过这方面的事,仅从一个利通商行来看,便说明至少是没有新入什么“粗钢”,但是苏同翁手上不止一个商行,他会不会从别处走地下渠道弄到钢铁也难说,然而自己去与张敬来报喜讯一节则不能贸然行事了,并且苏同翁与他的那个“外甥”之间的关系也要重新调查,若果然是假的,那便可以断定自己的身份早已暴露,不管苏同翁是如何打算,这个人必须予以敲掉。
张敬来想撤资金的事可一分为二看待:苏同翁并不确知自己的身份时,他的资金以不撤为上选;苏同翁知道自己身份时,撤不撤他的资金也就毫无意义了,反正自己手上并不捏着这些钱,只要托个不相干的人去告诉张敬来一声便可,余下的杂事由着张敬来去穷加应付。在钱这方面,道义上自己是扪心无愧的。
想到这里转个方向又向文林街走过去。
进了他惯泡的茶楼,与那里的掌柜打了个招呼,双方互对暗语,不外乎是“今天有什么新闻?”,这意思是“有人找过我么?”,那掌柜的要么答“有法文报纸可看。”,这意思是“后方来电讯要你看。”,要么是“抱歉,今天平静得很。”。
对答暗语之后司马介寻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喝茶休息,脑袋里转的具是自己在苏同翁面前可曾露过什么破绽?尤其是在碧色火车站的那一次,苏同翁初识自己怎会就知道自己老底呢?
这般想了许久也没得出个确切的答案,不过也怪不得他,在碧色时苏同翁对他的一切都是从军统局陈广博的口中听说的,司马介与苏同翁之间隔了一个已经死了的陈麻子,没有陈麻子这中介任谁也想不到苏同翁的消息来源。
过了两顿饭的时间,茶楼外忽的跑进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厮,找到掌柜的便问道:“请问司马先生可在这里?”。
司马介寻声望过去,只见那掌柜的反问道:“你找他做什么?”,那小厮一边在额上擦汗一边道:“是……是苏老板派我来的,请他去找利通商行的曹副经理有急事。”。
司马介起身迎过去,那小厮在苏同翁家里见过他,见他现身,连忙又对他道:“司马先生,快去商行找曹副经理,有些要紧的事与你有关。”。
司马介一愣,问他道:“你知道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那小厮答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苏老板催我得急。”。
司马介低头沉思了一下,看样子应该是买卖上的问题,难道是利通不慎遇到灭顶之灾要倒闭了么?这种事情苏同翁自不会跟一个小厮说,防他大嘴巴到处乱嚷嚷造成市面上的动荡。
因此说道:“好,我马上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