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贤亮暗道:“好象是在吸香烟。”,仔细用鼻子去闻,空气中果然飘过来一阵阵烟丝的焦香味。他先把心安下一半,暗想:“既是在吸烟,多半不是鬼,只会是人。什么人这晚了跑到这荒野的地方吸烟来着?是土匪还是贼?”。土匪他在南迁昆明的路上遇到过一次,虽然后来被孙立人的手下收编了,但也知道这些人不好惹,这里又是荒郊野外,一旦让他们抓住谁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想到这里马贤亮慢慢蹲下来将身体缩在黑暗中看前面的动静。过一会前面有一枚火头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又落到地上,叫人用脚一踩便熄灭了,另一个还在抽烟的人道:“你这习惯到是保持得好,换作别人,一把扔到地上哪管它还会不会引起火灾。”,没有吸烟的那人道:“西洋文明有些好过我们的就是自我束律养成习性,这一点到不会当面一套背后又一套。”,抽烟的那个哈哈大笑道:“不见得罢?如今英法大喊口号要支持波兰国土完整,他们背后的小算盘是怎么打的我们大家还不清楚吗?”。马贤亮听到这里不禁一愣,暗自道:“这些人不是土匪,说话的内容这高档次的也不是普通老百姓。”,肚子里已经开始有些警觉,猜测是遇到什么要紧的人物在这里碰头,这种人的会面自是极为秘密的,让他们发现了虽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摆弄自己,但若是怀疑内容外泄,那只有四个字好想,叫做“杀人灭口”,因此越是屏住呼吸不敢乱动。
那没有抽烟的说道:“赵忠尧那处的宝贝最好尽快到手,不要让张老三他们搞过去。这些个烂人没一个懂事的,我早知道他想抢我前头,要么就干脆扯我的后腿。”,抽烟的那人道:“张老三没多大本事,坑蒙拐骗还有点潜力。我听说他跑到三不管地区蒙那里的土匪为他做事,还许诺人家几千块大洋,哼哼,结果还不是让人一窝端了么?”,马贤亮又暗道:“说到物理系赵教授了,他有什么宝贝?除了……”,想起那些放射性元素,心中直砰砰乱跳,接下想:“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先的那个又道:“元素周期表的确是个好东西,门捷列夫那老先生空的位置上犹如发现天文行星一般将一个又一个新元素发掘出来。镓、钪、锗这些新玩意儿之后还有什么呢?如今又有了放射性元素,以后怕更多了。”,后的那人扔掉手里的烟头,用脚一踏将之踩熄,一边吐气一边道:“你看啊,元素这东西很有点意思,原子量一变,性质就变了。咱们夏天买西瓜,五斤一个是西瓜,十斤一个还是西瓜,并不说到十斤就变做冬瓜了。”,先的那个笑道:“这比喻并不十分正确,好象一瓶子水一样,天冷了就成冰;相同体积下能有不同的份量,这物质的性质定会有所不同。原子量也应如此,份量不同,但若内里的体积相当,形成的产物也应是不同的。这几年欧洲一搞什么发现新的物质,衰变期负的多少多少秒的物质昙花一现。我和张老三的想法是这些东西只不过是改变些许原子量以后极不稳定的产物。事物的原子好百宇宙中有行星围绕的大星球,谁能改变这大星球的内涵,谁就能发现新东西。只是张老三那蠢材居然只想到用放射性元素本身做这大星球的框架,希望搞一、两篇论文好让他扬名,哪里比得上我这边的用意是要高过他千百倍也不止。所以我是决不会让老赵手上的东西落到这种烂人的手里。他张敬来是个什么东西?学术小丑而已。”这人越说越是恼怒,最后几至差点放声大骂起来,他的同伴连忙劝他道:“老孙,与张老三生什么气?为这种人不值得,再说了,世上搞大事也没有说一帆风顺的。咱们跑到云南首先就听不到日本人的枪炮声,这已比在平津时要强过万倍。张敬来这种人虽然讨厌,没了他,你在学术争论上可不寂寞么。”,那人正要答话,刚嗳了一声,远处叮铃哐啷响个不停,一盏灯由远而近慢慢驶过来。姓孙的那同伴喜道:“看,老苏来了。”。那盏灯驶近二人,吱的一声停下,又哐啷响了一下,一个粗重的男音道:“方才在茶馆与姓张的那帮人碰上了,这些家伙可显得悠闲。张老三身边又多了一个不认识的麻脸不知道是他什么人。”,姓孙的那人讥讽道:“土匪,还会是什么人?”,他的同伴听了呵呵的笑起来,去问那姓苏的道:“可有肉么?”,姓苏的呼的喘了一口气,似将一个重物抱起交给那人,口中并说道:“战事越发的吃紧了,诸多供应甚是困难。我怕一次买这多东西让人起疑心,换了好几个店铺分头收购。”,叹一口气又道:“刚才茶馆里有几个联大的学生打赌,赌注只两枚烧饼已显得万分珍贵,咱们吃这些东西的日子怕也不远了。”,姓孙的问道:“你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吗?”,姓苏的道:“法国人在越南办的报纸说英法两国发文警告德国军队不许踏足波兰领土……”,那姓孙的忍不住放声大笑道:“哈哈哈,他们的说话还有人会相信么?”,姓苏的道:“一加一只等于二,哪里会等于三。”,旁的那人开口问道:“什么一加一等于二的?这是什么意思?”,姓孙的道:“英法的利益是二,波兰当做三。老苏的意思是英法的小算盘打到最后也没算出波兰与自己有什么好处。”,那姓苏的也笑道:“造书,你这话方才联大学生中打赌的那些人也有说过的,我看你们到是想到一块去了。”,姓孙的道:“是吗?那些学生到也聪明伶俐,比起张老三之流要可爱得多。”,又道:“不过话说回来,英法列强放纵德国军队的行动,到最后吃苦头的还是自己。波兰若不幸沦陷,德军背后与英法友好的盟国便一个也没有了,东边的俄国是布尔什维克之共产党世界,英法政府历来对马克思主义持排斥态度,若是阿道夫与斯大林同志再定下互不侵犯条约,到那时,西欧各国面对德军铁骑还能指望有盟友在德境或面威胁么?张伯伦与达拉第之流鼠目寸光,波兰日后一旦沦陷,便足以证明我孙造书的这番话。”,那姓苏的一拍巴掌道:“着呀!这话与张敬来的那麻脸的同伴一般地有见地。那人却是说英法不敢对德动武是担心各自的海外殖民地。英之香港,法之越南;眼下德意日三国同盟,日军又已经打到广州,离香港越南近在咫尺。”,那不知道姓名的同伴答道:“这也要,那边也舍不得,终有一天连自己住的房子也守不住。殖民地多了是好事么?我看不见得。”,将脚在地上重重的一跺,哗的开了一道门,里面灯光闪现,又伸出一双手来。
马贤亮看得清楚,见一粗壮的汉子正弯腰向那地洞门内送入一条鼓鼓的麻袋,另两人之其一穿的是西装,第二人穿的是长袍,两人身旁是一架自行脚踏车,上面后座还捆着一口纸箱。那箱子一经松绑,歪了一歪差点倾倒,幸亏那粗壮的汉子身手利落,一把抱住,又轻轻摇了摇,侧耳细听了一下笑道:“老苏,你怎地还带了一只小猫回来?”,叫做孙造书的西装汉子喜道:“老苏,你到有雅兴。”。赶去那粗壮汉子手上将纸箱的盖儿揭开,从里面抱出一只雪白的小猫。那只猫儿在纸箱里憋久了,一出来便喵儿喵儿叫起来。孙造书呵呵大笑,将它举得高高的道:“你这小畜生,知道我们做事闷了就跑来解乏,这可不是想死你了么?”,又收回手将那猫贴到自己脸上蹭来蹭去。马贤亮见那猫儿心中便是一动,暗道:“可不是么?这里学习艰苦,若是养只小猫在寝舍,无端端的就多出些生气。”,又见那姓苏的道:“好了,我不久待了。张敬来那批人这段日子不大老实,在联合大学周围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我得盯着他们点儿。”,孙造书将猫从脸上拿开,甚是严肃的说道:“他的目标是赵忠尧手上的那点放射性元素,你别的不用管,就防备张老三派人偷东西。他们不会不知道我们也在昆明,更有甚者大家都知道就在联合大学附近蛰伏,时机一旦成熟,不论是他们还是我们都会打那元素的主意。”,那姓苏的点点头道:“好,我会留心的。”,转身把住自行车的龙头,哐的一声将后面支架踢开,推行几步片腿儿骑上去消失在黑暗中了。孙造书又将手中的猫抱到脸边嬉笑道:“小家伙,待会请你吃块鱼。”,马贤亮一听到“吃块鱼”,口水涌出不少,腹中咕的一声轻响。孙造书吃了一惊,四下里望去,却什么也看不到,连忙去问那粗壮的汉子道:“泗江,我听到附近咕的响了一声。”,那汉子正在往地洞里送东西,听到孙造书的话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做声,轻声问道:“哪边响的?”,孙造书一指马贤亮躲藏的地方低声答:“好象是这边。”,那叫泗江的汉子在地上划拉几枚石块往马贤亮那边呼的扔过去,只听暗地里哧哧啦啦扑扑通通的跑出些不知名的小野兽。这二人松了一口气,各自道:“原来是这些个畜生。”,将剩下的东西悉数送入地下,自己也随后钻了下去,又哗的一声把外面的问关上。
马贤亮让一枚石块打中额头,用手去抚,已生出一块厚厚的肉包。听到孙造书二人说“原来是这些个畜生”,心中反讥道:“这些畜生并且将我头上打出一块肉包。”。见他们又钻进地洞里去,站起身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小心翼翼的越过那地洞口,摸索到姓苏的骑车走的地方,心中暗道:“这里定有一条小路,我顺这小路可以回到学校。”。将腰弯更低,去地面上一边仔细看路一边慢慢的前行。走了约莫一顿饭的工夫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尚有校舍未熄灭的油灯一、二盏从窗口透出,心情顿时转好。再走时,脚下的路又开始转向,那灯光渐向北移,自己则是在向南边走。这路当然不会又是跑到野地里的,七拐八拐肯定能回到学校前面,又或者直接就抵达昆明城门下。马贤亮从未在夜间走过这远的荒路,心情又急燥起来。看看那些油灯的光亮离自己不远了,又离开路面径直穿过野地向校舍那边走过去。这一回途中就再多坑坑洼洼他也不躲不绕了,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地面硬闯,心中道:“大不了……”,大不了什么还没想到,左脚就踏个空,连叫也来不及叫一声便扑通的跌进一个土坑里。这一跤跌得他晕头转向,待觉得手脚在地上撑得扎实了,耸肩扭腰一阵看看可有摔坏的地方。阿弥陀佛,这大一个土凼子非但没有把他摔得晕死过去,而且躯体具全,马贤亮应当改名叫做马有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