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介处事极为果断,点头对张敬来道:“好罢,孙造书我自是要‘照顾’的,不劳张翁费心,一切悉听从张翁的。大家话已扯明,这两日我就会派人把您的钱送过来,之后我也要与孙造书一起‘远走高飞’了。”。
他的意思是“一切按照计划,我马上去苏同翁手中找到孙造书带他离开昆明”。
张敬来心中自不会与他一般想,歪念起处想到人情冷暖,司马介与孙造书在一起不但做些见不得人的事,而且孙造书大事已成,这种下流的小人在学术史上还要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悲从中来时一股老泪禁不住从眼眶中涌出。
司马介又误会了,暗道:“这老者是在与我绝别!”。
他哪里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张敬来抱头痛哭?一咬牙,连再见也不说,大踏步走出茶馆,心中兀自也流下英雄泪,暗道:“不知他是皇军中哪一处的特务,回去以后定要千百世的歌颂。”。
联大工学院曹木甲的“恶绩”由此又添多一笔,不知是会遗臭万年还是会流芳百世?
司马介正在路上走着,旁边忽的有人叫道:“司马先生,您这早上街。”,他扭头一看,是昨天才遇到的穆怀远,遂与他招呼道:“唔,小穆,你怎么今天也出来这早?难道不上课么?你那个姓钱的朋友呢?”。
穆怀远脸上一红,讪讪的笑道:“他……他是要上课的,我让苏先生叫去商行化验东西。”。
穆怀远能碰到的东西多是关乎金属,他化学系的什么火焰鉴别法之类的实验于鉴定金属成色最是方便,只需点一盏酒精灯,将受验的金属放上去一烧,红、橙、黄、绿诸多焰色升起时,这金属里所包含的成份便大致清楚了。
司马介对他的科学实验具体内容不了解,但对穆怀远所从事的工作异常关注,苏同翁好似又有门路搞到战略物资了。
司马介暗道:“我且把张敬来的款子再多拖一、两天,看看苏同翁又在搞什么鬼。”。
故意对穆怀远道:“那好,你快去罢,把东西化验完毕偷偷告诉我一声。我这两天事忙,你不要对人说起见过我。”。
穆怀远不敢得罪他,司马介说什么他便应什么,应完又匆匆分手。
苏同翁是想在自己手上多开一家木材加工厂,他可不是什么好心想做家具,昨天与马贤亮在一起变过那枚断的椅腿之后突发奇想,昆明郊外多的是树木,将这些树木砍倒锯成一尺见方的长块再变成金属出来卖,多少也总能值些票子。只不过这种金属的成份不好计算,若只当作废铁,价格上怕还吃亏。
树木内含杂质众多,虽能把其中的碳转变成铁,但原本含有的铁又会变成别的元素,更不用说木头里还拥有林林总总不下几十种元素,转而化之后难道会没有变成稀有金属的么?若全部当成烂铁渣贱卖想起来也叫人肉痛。
他生意人的本色是“啃尽骨头上的每一根肉筋”,做买卖不精打细算怎成?如果做得顺手,那就用利通的名号做大,按照自己当初的设想,让马贤亮这些年轻人在下面跑,自己幕后渔利。
他连夜打发马贤亮回校找穆怀远,叫他天亮后到利通商行听用。马贤亮是初次见识元素转换技术,用这种技术变木为铁发财他也说不出是对还是错,反正只觉得稀罕,因此也不反对。但谁也没想到穆怀远正好与司马介碰上,苏同翁的秘密眼见便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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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怀远昨天拉着钱慕方一路跑回联大校舍,他也不敢径直去找于椰萍等人问话,若是当面问清让诸友知道自己曾几何时大发脾气是因为吃错了醋,那往日的“光辉形象”便会在众人心中大打折扣。
先找的自是知情人袁求生。
袁求生正巴不得他跑到自己面前来好推卸“重大责任”,见穆怀远与钱慕方一起找过来便故作惊讶的道:“老穆,你怎么和钱慕方跑到一起了?不知道于椰萍正在跟他干仗么?”。
他这么一说,穆怀远连找于椰萍等人求证的念头也没了,直接问袁求生便是,他的样子许是得着了内幕消息。
穆怀远在别人面前怕丢脸,惟独在袁求生面前什么面子也不会要,听老友说完,看了钱慕方一眼又去问袁求生道:“怎么?你也知道小于在跟钱慕方干仗的事么?”。
袁求生吱吱唔唔的道:“这个……这个……嘿,我也是早就猜到的,惟独你不知怎地疑心到别处去了。”。
穆怀远暗道:“是我疑心的么?那是谁一副古怪嘴脸叫我到开水房看小于洗头的?”。
碍于当事者之一的钱慕方正在跟前,穆怀远不好与他争辩,指着钱慕方道:“我几时疑心到别处去了?是钱慕方疑心他失过记忆。”。
钱慕方跑了半天念念不忘的是穆怀远又许得意桌酒席,他是不是失过记忆早已如同对于椰萍的思念那般抛至脑后,穆怀远指诋自己失去过记忆,他哈哈大笑之下说道:“这不可能,马幼山许的一桌酒我可没忘;方才穆怀远又许了我一桌子我跑了这半天也记得,谁也别想蒙混。”。
袁求生一拍巴掌道:“老穆怎地突然许你一顿酒的?”,钱慕方挠了挠头发道:“我怎么知道?马幼山许的一顿我正在糊涂,穆怀远的这一顿差不多一般无二。”,又一拍脑袋道:“对了,是穆怀远在吃我的干醋,以为我跟于椰萍……”。
一想到于椰萍钱,慕方随即又问穆怀远道:“你再想一想,说不定我的的确确是做过对不起朋友的事。”。
袁求生一呆,暗道:“这呆子乱说什么话?马幼山他们不是解释过了么?难道他们在对我撒谎?”,一双三角眼中迅即隐显戾气。
穆怀远哭笑不得的道:“你又没失过记忆,自己忘干净了么?”,钱慕方穷追不舍的道:“许是于椰萍在开水房敲我脑袋时我忘记过什么丑事呢?”。
袁求生心中暗自生疑,问道:“钱慕方,于椰萍做什么要敲你脑袋?”,穆怀远暗道:“是呀,她怎么会敲你脑袋的?”,钱慕方也道:“我怎么知道?我方要借她香肥皂洗个澡,她不借也就算了,一盆热水泼过来,又敲我脑袋上一记,难道是女人太过小气不成?”,一边说一边伸出一只手在下巴上不住抚摩面显沉思。
穆怀远心中大怒,暗骂道:“小于的香肥皂连我都借不到,她会借给你么?不看看自己长相!”。
恍然大悟之下已有点肉痛许钱慕方的那桌酒,腹中气恨恨的嘀咕道:“我要学马幼山装聋作哑。”。
袁求生不似穆怀远那样想,听钱慕方一说,他不但不“恍然大悟”,而且更是一门心思的钻牛角尖,扳着脸孔道:“钱慕方,你怎么跑到人家于椰萍面前洗澡了?”。
他一扳面孔钱慕方也强硬起来,伸手在腰间的布袋里摸了一颗干莲子扔到嘴里嗑得一响,懒洋洋的道:“我做什么答你?”。
袁求生火冒三丈的道:“好,不答?你厉害。”,冲钱慕方一竖大拇指愤然走开。
穆怀远这点不像袁求生,他在人前多少懂得做作,钱慕方为什么跑到于椰萍面前洗澡他也想知道,却假意笑道:“不答不答,最好不答,这才是你想要的丑事,怎么说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