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张敬来,日防夜防,没防到西人关于原子核变化理念的方向与自己相去甚远。他是要去转变元素性质的,并不想就此搞出战争的武器,虽然别人的理念与自己的私事没有狗屁关系,但两下里立志各不相同,破口大骂亦属必然。他张老三骂人向不会挑地方,在茶馆里听人谈到的便在茶馆里骂开了。当世诸高能物理学家在他口中无一不变成刽子手、军火商,茶馆里喝茶的人不少,听他骂得凶了便有人不服气的要与他争辩一番。一名唇上蓄着短髭的中年眼镜坐在离他不远的凳上向他拱手遥施一礼道:“老先生口中将当世最有名气的高能物理学家都骂成刽子手和军火商,我不敢苟同啊。要明白世界发展到今天,我们能推翻以往历史中不科学的成份真正明白自己所处环境并加以利用的,不正是这些伟大的学者在付出艰辛的劳动么?”,张敬来见居然有人向自己“挑衅”,仰头故意冷声大笑,又一低头向那人道:“这好比人家先请你吃枚果子,然后在你脸上打一巴掌。”。那人听他说话缺少礼数,胀红了脸怒道:“这说的什么话?我如今就坐在这里,有谁敢请我吃枚果子又打我一记耳光的?”,他旁的几名相熟茶客也纷纷对张敬来怒目而视。张敬来哼了一声不屑的答道:“你这是狡辩,谁还会真的动手打你不成?只不过大家方才一个劲的为核子裂变理论喝彩叫好未免显得无知。殊不知核子裂变之下已经暗藏人类未来的危机,若是有不轨之徒用这道理去做成什么威力强大的武器,反过来威胁大家与他们做牛做马,那时候不是反手捱了人家一记耳光么?”,他这么一说那中年眼镜这才将面孔放得缓和,但依然不同意他的话,说道:“核子裂变怎么能做成武器呢?须知诸学者在做研究实验时那些裂变的核子既未像炸弹那般爆开,又没有像刀剑那般可以砍伤人,老先生你的话是太多虑了。”。张敬来并不知道核子裂变理论的具体数据,只是自己一向在研究元素的转换,知道区区一枚原子若想被撕裂开来,若无巨大的外部力量对之施以影响决难有效果,若是有了这种可以扯碎原子的力量,那么再将这力量扩大到可以撕碎一块钢铁所包含的原子数目时,这力量将不止是被加强千万倍,而是在亿万倍以上,那种摧枯拉朽的力量任一个有野心的政治家都想得到。试想可以一人之力在翻手之间便决定整个世界的命运,这种特权不是形同天上的神么?他所担心的正是这点。见那短髭汉子的目光只停留在一枚原子的作用上,他又想放声大骂,且骂词业已在脑中想好,既能骂得贴切又可骂得解气。正要开口,耳中忽的听到空袭警报又拉响了,那警报拉响的汽笛在昆明城中四处震荡比普通人的嗓门还要大得多。老张一愣之下先破口骂道:“你奶奶的,鼠目寸……”,“光”还没出口,那些喝茶的茶客轰的喊了一嗓子纷纷站起来逃命,短髭中年眼镜腿脚颇为利落,三下两下跑得无影无踪。张敬来还伸长脖子在人群中找来找去,身后有个人轻轻一推他的后辈道:“光。”。张敬来回头一看,是个不认得的年轻人,但此人竟能领会自己心意替自己补齐骂词,他张老三顿感如遇知音,点点头道:“你不早说?”。
那青年观他面上神色,知道他嘴头好象在责怪自己,但心里还是高兴的,遂又背着双手淡然道:“你怕不怕?”,张敬来又是一愣,问道:“老子还怕那眼镜回来报复的么?”,那青年伸出一只手向上指了指说道:“我是指的空袭。”。张敬来如何会在他的面前露怯?哈哈一笑道:“你见我是怕的人么?”,那青年一挑大拇指道:“我请你喝莲子汤。”,张敬来见他说话古怪,来了兴趣,笑道:“你请我么?那到是稀罕事,因为一向是我请年轻人的。”,那青年笑道:“待会品莲子汤你怕不怕?”,张敬来愈来愈觉得这人的行为不可思异了,应道:“到要看看喝莲子汤有什么好怕的。”,那青年伸手拖过一条长凳对他道:“那请坐罢。”。张敬来听着茶馆外面空袭警报拉得呜呜响,这青年居然要自己坐着等飞机过来轰炸,吓了一大跳,断定他脑袋有毛病,伸出一只手臂边摇边打哈哈道:“哈哈,不与你玩笑了,我可要去躲警报了。”,左右扭头一看,茶馆只剩自己两个人,其他茶客早跑得没影子了,心中骂自己道:“混帐王八蛋,怎么与一个白痴说这投机。”,转身将步伐变大,三步成两步仓皇逃命去了。
那青年见张敬来逃了,耸耸肩头自语道:“一大把年纪居然是个心口不一的懦夫,莲子汤这稀罕的补品都不喝,只好我一个人喝了。”。
门外急匆匆的跑进来一个人,见到他即大喊道:“老钱,你还不快点跑警报么?”,这青年一见来人便拍拍手欢天喜地的道:“好呀好呀,还是有胆儿大的。马幼山,我请你喝莲子汤。”。这个青年正是哲学心理系的钱慕方,今天他在城中相熟的药铺里讨了一把莲子就想起要炖一盅冰糖莲子来解解谗,方求茶馆的掌柜允许自己在灶上添了个大号的铁壳茶杯炖上空袭警报便响了。别人纷纷跑警报去了,他记挂着自己炖的莲子还没好,无论无何也不肯舍美食而顾小命。他尚见张敬来在跑警报诸人当中左顾右盼一副寻人争吵的架子,自己的逻辑又跳出来了,以为这老家伙反正也活了几十年,说不定已经活得不耐烦了,要不然为什么大家都在躲警报偏他一副无所忌惮的样子呢?这个时候茶馆只剩自己一个人,不找个说话的对象实在无聊乏味,因此试探性的拉老张做伴,不料人家虽然一大把年纪,可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活得不耐烦”,一拍屁股溜之乎也,将他的逻辑判断完全推翻。正在自我检讨之际,马幼山找过来要他放弃炖了一半的莲子汤去跑警报。钱慕方心想绝不可以放他离开,一定要留他在身边做伴,因此除去物质利诱之外还要想方设法将不躲空袭的诸般好处强行灌输到他的脑子里。一把拉住马幼山正色道:“老马,你可见过弹片四溅的轰炸场面么?”,马幼山反手拉住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大声道:“没见过,没见过。”,钱慕方定稳自己脚跟道:“眼下就是个大好的机会,只看你愿不愿意把握?”,马幼山甚是希奇的打量他几眼道:“你是怎么回事?”,钱慕方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向空荡荡的茶馆里一指,说道:“你我坐个靠窗的位置,待会莲子汤炖好了可以一边品味一边看外面硝烟四起的景色,今天整座茶馆只招待咱们两个,余者谁也不许进来。”,马幼山伸一只手去探他额头道:“你是不是在发烧?”,钱慕方眼珠儿一转,有气无力的道:“我……我昨儿晚上的确着凉了。”,往地上一蹲便抱住马幼山的一条腿儿道:“我走不动啦,你一定要留下来陪我。”,马幼山哪里会上他的当?想到他方才说什么在炖莲子汤,故意将鼻子耸了两下惊道:“怎么好象莲子汤烧干的焦味!”。钱慕方站起身三步跨作两步跑进灶间,一座小灶上用碳火炖着的莲子正在向外冒着热气,那大茶杯里面的莲子还没煮烂,正随着热水上下翻滚。马幼山眼明手快的找了一块厚实的抹布,过去灶上将钱慕方炖的莲子包起来端着就往外跑,嘴里喝道:“你碰我一下这狗屁茶杯就要打翻,你不跟我来这茶杯也要被我扔到水沟里。我们一帮老友顾及你的小性命你可不许不买帐。”,钱慕方连声道:“你捧得紧点不要真的打翻了,大不了炖好了我当真分你一半。”,马幼山边跑边道:“是吗?原来你先说要请我喝莲子汤是当假的,你这样的朋友我还交个什么劲儿?”,钱慕方暗道:“失策,居然让他抓到我话中有逻辑上的错误。”,一时之间想不到用什么有创意的办法来弥补,自顾闷着头跟在马幼山后面跑。待到了防空壕,穆怀远等人一起围住马幼山和钱慕方七嘴八舌的道:“老马到是不错,咱们在这里躲警报还给捧过来一大杯热气腾腾的莲子汤,应当与他授一枚奖章。”。马幼山一边致谢一边道:“好说好说,不过这杯莲子汤老钱应当居首功。方才我去找他,这家伙居然为了莲子汤连敌人飞机也不愿意躲,俗话说‘人为财死’,我向没见过,老钱为了几颗莲子的胆子让我长个见识。”,言毕将手中捧的茶杯交还给钱慕方,那茶杯里的热水还在冒着白气,一股莲子的香味四处飘开。
穆怀远吞了吞口水道:“现在战争打得这激烈,生活物资供应奇缺,大家平日连象样的白米饭也吃不到几回,呵呵,老钱,你真行。”,将鼻子用力一吸,咕的咽下一口谗唾。他身后转出个清秀的女生,在他身上轻轻拍了一下嗔笑道:“怎么这样?”,穆怀远向她挤眉弄眼的笑答:“我只是想分析这香味是酸或是碱,没想到是对人体能产生刺激性的,还好没毒。”,又向马幼山道:“是吧?”。马幼山将一只手叉在下巴上故做沉思,过一会儿答道:“老穆化学系的分析我生物系的不好乱做评价,但以我生物系的观点来看,我认为莲子汤应该可以止渴生津,及肌体细胞之生长繁荣大有好处,不知道周传男数学系的怎么看?”,一旁胖胖的周传男自言自语道:“这里有我,老穆,小于,钱兄也算一个。一,二,三,四,五;五个人分一杯莲子汤,若要分得均匀还需要把杯子里的莲子捞出来数一数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