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泰阿所向,大秦无敌第十九章绝望的突围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晰。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泗。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址……”
细腻委婉的情歌原本不应该这样唱出。可在这不应该有它的地方,从不应该唱它的人口中缓缓流淌,却让人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悲伤,伤彻心扉的悲凉。关西柳叶笛,五孔胜弦音。几个士兵围着那位面色苍白的少年,颓然而座,曾经气势恢弘,破敌胆戮其命的雪亮兵刃,如今被丢弃在乱草之中。
枯萎的树下,四、五个军人面色淡然的座着。眼睛中充满疲惫,蜡黄的面色和高耸的颧骨几乎让人怀疑他们怎么还能活在人间,昔日整洁肃穆的征衣,此时早已经被战火烧做抹布。光着头、赤着脚,带着对即将带来的死亡的淡然,他们默默的听着,听者战友低声的歌唱。虽然他们还是帝国的军人,却没有任何人能把此时的他们,和昔日豪气冲天的陷阵勇士联系在一起。
昔日的大秦帝国的虎贲之士、帝国之柱石!
“俺是回不去捏,俺不怕。可是俺那老娘,还有回去等俺的军功才嫁俺的三妮子咋办啊?”低声唱歌地少年颓然放下手中的柳叶笛,凄婉的乐曲嘎然而止。他的话。让原本冰冷的树林,显得更加清冷,甚至可以说,是死寂,一片死寂。良久,见无人回答,少年把眼睛投向遥远的夜空:“王叔。你说,俺要是死了。亭长不会亏欠俺们家的粮食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不会,咋会呢?你们那亭子地人俺认识,那娃不是亏欠血汗钱的人。”被叫做王叔地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低声劝解道:“你娃也别这么瞎操心,俺们老哥几个都商量好了,到时候俺们送你回去,保你能跑就是了。”
“大叔。你就别宽俺心了。谁不知道,就算是全军都能跑出去,咱们也是死定了的。”落寞的少年低声说着,用衣襟仔细擦拭好那管柳叶笛,珍重的放入怀里,贴身的地方。简陋的营地又陷入了一片死寂,疲惫地士兵对着孱弱的火苗,如此的凄凉。
少年的话。其实每个人都知道,是对的。东线军团在包围圈里苦苦挣扎了三个月,中间数十次拼死突围换来的,却只是四万人战死和包围圈缩小到不足原来的一般,这样让所有士兵都欲哭无泪的结果,面对孔雀王朝军队。源源不断地增加的军旗和日益严密的包围圈,三个月,近百个日日夜夜的苦战,已经让秦军士兵彻底绝望。就算部队可以杀出一条血路,那么能够突围出去多少士兵且不论,处于最西南防线,孔雀军队最多的位置上,这个伍的士兵,实际上已经必死无疑,区别只是早几团或者晚几天。
漫长地围困过程中。秦军战士的军粮早已经吃尽。被服也全部用光,就连看守仓库的士兵也被补充到了前线。作为敢死队用,也拼光了。昔日让大秦帝国最引以为自豪的劲弩,射光最后一支弩箭后,被士兵们劈开当了柴禾。被包围的士兵最先成为猎杀,把诺大森林里的动物捕杀一空后,若不是这里丛林密布,在经验丰富的老兵带领下,还能找到一点植物果腹,士兵早就被饿死了。往日整齐若阵的长矛队列,如今变成了参差不齐锯齿。若不是秦军军纪严明、士兵投降便会遭到连坐的罪责,崩溃或许早已发生。
十多日之前,士兵们还会把阵亡的战友掩埋起来,现在享受土葬待遇地,却只有那些因为蔓延地疫病死去的伤兵。把战死地手足拿来当作军粮果腹,并不罕见。纵然开始之时,新兵对老兵这种用灭绝人性来形容都嫌不足的行为进行了坚决的抵制,因为他们宁可战死也不愿意去吃白天还在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们的肉;但残忍的显示和过度饥饿的肚子让他们渐渐的屈服。
在这样地狱般的战斗中,每天,都有很多士兵因为无法承受这样的折磨,怪叫着,像发疯似的冲出密林,挥舞着一切可以挥舞的“兵器”冲向孔雀人的战刀——他们这样死去,不仅可以免除去入夜后非人的折磨,更能让自己的尸体不被分吃,家人也就不用受连坐律的严酷惩罚——对他们来说,这是最好的解脱。
假若裴徵能够知道这里正在发生的这些事,完全颠覆了以前大秦帝国的赫赫天威,不知道他又要做何感想。其实不要说是裴徵,换做当朝任何一个人,包括反对战争最激烈的御史大夫冯去疾,都没有能料到,中国军队会败的如此彻底,处境会如此悲惨。
“有人!”刚才宽慰少年的老兵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着,拿起手中的长戟,低身伏在草丛中。身边的人立刻照做。深夜遇到敌人,自己这里又有篝火的情况下,向别的地方逃窜绝对是很不明智的选择。敌人可以从篝火的阴影中发现你逃避的方向,并展开狙杀,匆忙反击敌人更是和找死无异。只有先利用树干或者草丛潜伏起来,逆光观察敌人后,再决定下一步做。
“口令,北归!”来人显然并非敌人,悉唆的声音渐渐靠近,他去没有躲避的,而是压低声音喊道。
“回令,故乡!”被叫做王叔的老兵自己站了出来,不仅没有让潜伏在周围的伙伴现身,就连手的武器都没有偏移的指向来人。在南方打仗最大地心得,就是不要在未辨别清楚对方肤色和听清口音时。放松任何警惕。
“老王,上头命令下来了。”来者渐渐靠近,并把两手向前张开,示意自己并无武器。孱弱的篝火已经渐渐可以看清楚他,从服饰上辨别,此人乃是秦军上造级军官,牛皮板帽虽然不见了。可肩膀上的蝴蝶状丝结却还可以勉强辨出他的军阶。
“怎么,让兄弟们送死的日子定下来了?”老王边伸手向后。示意兄弟们解除警戒,边面无表情的问。从被包围那天起,他们就有了拼死突围的觉悟,就好像秦赵长平之战时,被围赵军地选择,实际上,无论是谁被围困。都再无其他选择。但以眼下秦军虚弱至极的情况,老王把突围说成送死,倒也不为过。
“呵呵,是啊,上头这次把明令,要把突围命令逐级下达到每个士兵那里。”神情并不比士兵好到哪里去地上造有些不满:“不过你个混蛋能不能顾忌下,不要总把个死字挂在嘴边?”
“哼哼,你还是先别担心换个帽子。担心下是不是有命回去才是正经。”老王拉过上造,和兄弟们一起坐到了篝火旁。《大秦律》规定,作战胜利,前线杀敌的士兵除了斩首记功外,军功额外再升一级,少上造级别以上无法亲临一线杀敌的军官。则升三极;作战失败,除了追究各级指挥官具体责任,并降级乃至治罪外,参战官兵,无论爵位大小如何,都额外降一级。所以,老王才会拿这条军律来堵上造,至于为堵,他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想让他吃个瘪。
“你个老混蛋也不用堵我。还换个帽子。我换你母亲个小婢的头!老子这百多斤是准交代在这里了!上头命令,此战。随行军官最后依次撤出阵地!”上造没好气的骂道,要指望这些大头兵们都会文明礼貌,那可是比征服世界更艰难的任务。
“这么说,那李大将军岂不是?”老王疑惑的问。
“这话知道就行了,就算是死,也不能说出来,如果有风声传到敌人那里,士兵们肯定逃不出去!”上造地话,无疑是肯定了东线最高统帅李二郎将军决心力战殉国的传言。他们口中的李大将军,早就因为把帝国精锐部队陷于死地,指挥不利等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自从被围困的那天起,他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由此看来,华夏民族先祖的高尚品格,实在是两千年后那些官员拍马不及的。
“可是上造,应该是俺们来保护军官才是啊!就算俺们这些当兵的拼光了,只要你们还在,不就又能来给俺们报仇了?话又说回来,俺们还能打仗啊,只要长官告诉俺们怎么打,俺们保证能像以前那样把黑驴子拖到这里啊。”少年也说不清楚,此刻心里是感受,虽然他还小,家里上有高堂,又有心爱的女子,但在生地机会前,他都不知道自己为要推托。
“放屁,你母亲的蛋子一个,懂个屁的打仗?”上造对着少年骂道,眼中那丝欣慰却冲破了他拙劣的掩饰。其实若能不死,谁会想死?大家当兵打仗,为的是养家糊口,至于把命都卖到这里?可三世皇帝陛下却告诉他们,军人,在面临最危险的情况时,要为保护祖国、家园而死战;子婴还告诉他们,大秦帝国所有军人,都是手足,你绝不能看着你地兄弟死去,更不能把生的希望抢在手中,却让兄弟去为你死!
“你们这些蛋子,知道怎么布置陷阱?知道怎么狙击?恁屁都不懂、毛都没长齐的蛋子,还敢说给老子断后?那老子指准让恁给坑死!”上造几个根本不想要答案的问题,直接把少年的话,憋回心中。
“行了,别逞你的熊能,俺和你一样,留下给这些娃子挡挡,你那点把势还是别甙俺跟前晃了。”老王忽然觉得,说完这句话后,他的心里舒畅了许多。明明是个九死一生的活,怎么还会这样的感觉,他想不明白。
在突围之前,一个让后世很帝国臣民都扼惋叹息的差错,葬送了数以万计地将士,也使帝国地中坚力量受到了严重的消耗。由于孔雀王朝地军队已经把包围圈经营成了壁垒。秦军用来传递军情的信鸽无法冲破密集的拦截,作为总指挥的李二郎并不知道,此时增援的秦军已经抵达,并从孔雀王朝军队地侧后方狠插一刀,此时的东线秦军只需要再坚持十日,势如破竹地御林军就可以打破孔雀王朝的封锁。
但是战争绝非戏说,也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历史留给李二郎选择的突围方向。其实只有一个。不然以现在秦军的作战能力,任何战略欺骗都将在敌人层层围困下。变成葬送这些忠勇士兵的愚蠢行为。
向东!只有用直接的方法,在最近地路上,杀出缺口,才能够得救!
惨烈的突围之战,发生在秦三世二十五年二月二十四日凌晨。
如果词语还能形容此时秦军的进攻势头,那只能用“疯狂”这两个字。以往被每个指挥官都视为珍宝,小心使用的秦军士兵仿佛一夜间成了战争消耗品。无数的士兵拖着疲惫的身躯。勉强组成的散兵线,如同拍打在岸上的波浪,一波涌上,消失,然后下一波再重复。谁也说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士兵,就这样用鲜血铺出了指引后方兄弟地路。
平心而论,孔雀王朝东线军总指挥吠沱弥亲王的指挥和眼光。以及他的魄力都是首屈一指的。不然他不会在敌人攻势,如火如荼的时候,指挥数量优势并不太明显的军队展开大规模地反击,其中更包括了由水路出发的大胆穿插。
可他也是很清楚,双方这种规模的作战,以秦军数量之众。包围圈之大,导致了他很难一口吃下被包围的秦军。他的兵力固然三倍于秦,可秦军战斗力有目共睹。他能做到的,是化三十万大军为绞索,利用封锁出路和断绝粮道,让秦军无处可逃,并伺机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在时机成熟后,才可以集中绝对优势兵力来彻底解决这批秦军。若是在秦军还没有彻底被拖垮之前,仓促组织攻击,纵然可以取胜。也只会落得一个惨胜。到时候北面那个强悍的帝国只需要组织很少的军队,就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自己这个残破地军团。孔雀王朝可没有秦帝国那种强大到变态地战争潜力与动员系统。
这次秦军的拼死突袭。也同样在亲王殿下地预料之中。困兽尚且反扑,更何况像秦军这样的对手了。于是两个月间,孔雀军队集中近二十万壮年民夫在钦墩江—伊洛瓦底江核心区域的四周构造了三条防线,并在后世的曼德勒附近依托险要地势,修建了一座坚固的要塞。甚至在伊洛瓦底江东岸,连续出击的孔雀军队为他争取了一百五十里的战略空间,使得以曼德勒要塞为中心的方圆两百里内的地区,都成了孔雀王朝的控制范围——这片庞大的国土甚至超过了孔雀王朝鼎盛时期的版图。
可华夏民族的精锐之旅,纵然是身陷囫囵,纵然久居死地,一旦迸发,那如火山般汹涌的浪涛,又怎么是这些南蛮小邦可以抵挡的?和眼前进行的战斗比,他们之前的战争,简直就是武装游行、和平集会。
二十四日凌晨,秦军步兵小股多路夜袭了孔雀军在曼德勒西的第一道防线,突袭没有得手的部分立刻转为强攻。黎明时分,在长达三十里的宽大正面上,秦军一口气投入六万军队,全部放弃以往方阵队列,用三道参差的散兵线不停冲锋。
激战至当天夜晚,驻守一线的五千孔雀军队被迫后撤。秦军在歼敌一万两千,缴获两天口粮和八千件基本完整的武器时,付出了八千人战死,一万六千人受伤被迫退出进攻的代价。
当天深夜,从钦墩江东方防线上下来的生力军趁夜色加入战斗。七万五千秦军以刀盾为主要兵力,冒着遮天蔽日的箭雨,不顾被敌军战马撞飞的同胞,也不顾从战象上刺出的淬毒长矛,硬是以血肉之躯突破孔雀军在一百五十步外的弓箭拦截后,立刻撞起漫天灰尘。没有武器的秦军士兵甚至去用牙齿咬,用拳头去砸敌人,更有无数垂死的士兵,死死抱住大象,哪怕下一刻被踩成齑粉,此刻也要拖一个上路!
二十五日黎明,激战整夜的秦军又付出了两万六千人的战斗减员,不过孔雀军也不如他们好受,因为秦军突围军队的先锋已经突入曼德勒要塞防御范围。没有丝毫的停顿,默默跟在进攻队伍后的第一批敢死队立刻冲锋。这次,他们连盾牌都省了!用八千四百将士的生命,秦军在二十六日深夜,终于看到了巍峨的曼德勒城堡,也听到了湍急的伊洛瓦底江的流水声。
亲自在此督战的吠沱弥亲王,站在高高的城堡上,在他的后面,是三万热血的孔雀健儿以及高高扬起的红色孔雀旗。而在他的对面,集中了所有力量的五万九千秦军士兵衣不蔽体,面黄肌瘦。就连他们从不低头的黑龙旗,都被战火摧残的千疮百孔,挨了数节。
伴随着秦军低沉的战鼓声渐渐响起,鼓点逐渐的激昂,这些眼睛早已经通红、视战死为解脱的秦军士兵们,立刻蜂拥着向曼德勒城堡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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