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大旱?”
听完哨探禀报的凤州消息,潘美停下摇扇,讶然发问。
“不好说,那秦越听说师从道门,搞不好会些玄学知些天文也不一定。”
曹彬拇指与食指八字岔开,轻柔的梳理着唇上的短髭,在潘美这位当朝卫阶那道漂亮的短髭影响下,曹彬也蓄起了胡子,只他的胡子与潘美的又有不同,左右两道刚硬分明,形直如刀,威武霸气。
“我们要不要也搞一搞?”
“你我皆长于军务,这民事还是问下我们的财神爷才好。”
阶州府衙中,吴奎为节度判官,但总支财务者,却是只挂着从事名的沈义伦。
这位年近五旬的老书生字顺宜,京师太康人,原为永兴军白文珂府中幕僚,白文珂身故后,沈义伦原本有意委托昝居润为其谋职,耐何老母去世,只好回家丁忧三年,曹彬消息广,知其财计本事,又正好丁忧期满,来阶州前特意上门请其出山,以掌财计。
说话间沈义伦进堂,规规究究的向曹彬行礼,曹彬起身托住其手臂,语带不满的道:“顺宜兄,以后能不能别这样,外人见了,还不知你我有多生份。”
“上下有别,礼不可废。”
沈义伦一脸郑重,却也没有再拜下去,转身在椅子上坐下,笑道:“留后,不知相召老夫来,有何吩咐?”
曹彬便把凤州为抗天旱大修水利的事说了,沈义伦略一沉思,笑道:“划拨五万贯的经费大修水利,就凤州那一亩三分地,单靠增产丰收,二十年也回不了本。”
“那秦越某没见过,不过以此度之,他若不是不识韭麦的纨绔,便是心有大锦绣之人,这是项庄舞剑。”
“怎么说法?”曹彬与潘美几乎异口同声的问出。
沈义伦起身,指着墙上悬挂着的舆图道:“进蜀的凤州道,可是沿着故道河畔一路转折……”
“我操……”
曹彬爆一句粗口,骂道:“差点被这亡八蛋耍了,嬢的,够阴,够狠……不行,老子得去扁他一顿。”
……
秦越对曹彬的到来促不提防,这家伙一人三马,仅比两当县来的讯骑慢了不到一刻钟,秦越还没换上见客的衫袍呢,便被这家伙一肘勒住,差点背过气去。
一起同行的除了潘美,还有白兴霸与武继烈,一听说甲寅与铁战在军营里,呼的一阵风又策马如飞的去了。
“行呐,敢背着老子玩阴的,今日不揍你满地爬,老子不姓曹。”
秦越举手投降,求饶道:“你跟我姓总行了吧,一口一个老子,真以为留了胡子就可以威风呐。”
两位各自一亩三分地上跺跺脚都要颤三颤的堂堂留后,在白虎节堂旁若无人开始扯逼打架,满桌文书都掀了,好一阵鸡飞狗跳。
潘美看着忽然间就小了起码十岁的曹彬,心想,平时多稳重的人呐,在阶州半年多了,都未见其如此放松放肆过。
果然,盐卤点豆腐。
这一场风波,直到甲寅带着兄弟们兴高彩烈的回来才停息。
秦越搓搓脏不拉叽的脸颊,嘶声吼叫着安排酒宴。
酒宴前先来四圈虎牙军的老节目,麻将。
秦越与曹彬两人沐浴了回来,还不忘时不时的损对方一句,然后一边嘶着嘴,一边欢快的坐下开始码长城。
“我说,你来就来了,搞这么隆重干什么,你又不象是个兔儿爷。”
“切,老子蓄着美须呢,要当兔子的也是你,北风。”
“九筒。那你风风火火的又发哪门子神经,屁股着火了?”
潘美受不了啦,把一块西风重重的往桌上一拍,道:“打麻将呢,正式点。”
秦越特意拉来与他们凑一桌的木云在其指缝里把牌扣出来,一推牌面,不好意思的笑道:“天胡,就听西风张。”
潘美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木云的牌面,悲声道:“这就是凤州麻将?”
“十三不搭,这不就是巧了么。”
这一桌怎么看怎么不搭,甲寅那一桌却是玩的兴高彩烈,甲寅与白兴霸坐对门,铁战与武继烈对家,然后赤山殷勤的捧出一大盆卤的香喷喷的麂肉干……
白兴霸先探手抓了一块,一口咬下,立马含糊着道:“嗯……不错,不错,添了薄荷,又香有清凉,快吃,吃了再打。”
武继烈码好牌,伸长鼻子嗅了嗅,搓着手嘿嘿一笑,道:“那某可吃了哈。”
正猫着头一股认真配牌的甲寅本来一直都是乐呵呵的,闻言倏的探出手去,罩在肉干上,十分严肃的道:“吃归吃,不许呸口水。”
武继烈探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不满的道:“就这一盆,都不够某一人吃的。”
边上的赤山呜呜啊啊的好一通比手划脚,甲寅代为翻译道:“只管吃,赵山豹一整冬尽猎野味了,趁现在那家伙正睡的香,吃完就拉倒。”
武继烈这才开心起来,抓一块过来,向铁战一示意,肥厚的嘴唇只一抿,连肉带骨就都不见了……
这一桌啃吃的喷香满屋,那一桌也打不下去了,曹彬耐着性子码牌出牌,然后在第三次放炮后终于把牌一推,喊道:“肚子饿了,快上酒宴。”
秦越拢着面前的筹码,心想这亡八蛋竟然不付帐,待会喝死你。
酒一旦开喝,那便是爽与不爽各种闹,从这一桌闹到那一桌。
然而从清醒到糊涂容易,从糊涂到清醒难,曹彬直到第二天日头上了三竿,这才哀嚎着揉着大阳穴起床,一碗撒着紫菜混着蛋面点缀着黄灿灿虾仁的紫燕小馄饨下肚,整个人这才舒转过来,第一句话却是指着那空碗道:“写个方子,某带回去让厨娘照着做。”
秦越鄙夷的白了他一眼,嘲笑道:“想吃美食呐,好呀,把广捷军并过来,我天天给你烧好吃的。”
“少来风言风语,说正事,你打的什么主意?”
“等等,等南客兄来,一起议事厅议事。”
庄生提醒道:“人都在议事厅了,就等您二位了。”
秦越便发作了,把筷子一敲,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等我肚子填饱不行么。”
庄生缩缩脖子,吐吐舌头,一溜跑了。
曹彬见不得秦越装腔,一把揪起就往议事厅走。
然后……
就被议事厅那桌面上的山山水水给镇住了。
“这是?”
“东子的手艺,如何?”
曹彬搓搓脸,把如刀美须搓的乱七八糟,然后就旁若无人的俯身观看,看不明白了便一把拉过准备讲解的唐东,恶狠狠的说:“给某详解。”
有秦越在,唐东胆气立壮,见秦越默许了,便将青泥岭上风光一五一十的说了个通透,末了还来一句:“曹将军,您哪离着远,否则某也照着做一个。”把曹彬气的两眼翻白。
好在木云接过了语事权,手执指挥棒点着故道河说:“等各地挡坝截流到位,七月如火季节时,这里的水最多没到膝盖,正好沿河畔行军,不过……”
木云稍作停顿,等大家的注意力都转过来后才笑道:“但以凤州军力来说,哪怕攻下青泥岭上的守寨,也再难寸进,某以为,与其分兵克难,不如聚力出击,如此,当可一股作气直下汉中。”
曹彬扭头看看木云的云淡风清,再看看秦越的一脸卑鄙,自嘲道:“敢情老子这一趟来是自投罗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