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从映默默把头扭开。
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呢?不管是多久,下一句估计就会听到——女孩子别多抽烟了。
所以就囫囵吞枣地带过了:“忘了,压力大不开心的时候吧,偶尔才会。”
没想到慕钦很快抓住了重点,他看了眼她,笑得很淡:“见我让你压力很大吗?”
骆从映不爱骗人,直到现在也没养成这个习惯。
老实说。
当然了。
你妹的这还用说嘛!
要不是看在工资的份上,她何必要隔三差五碰到他?也不至于……冲动地跟脑抽一样跑来了。
骆从映干脆闭嘴不回答,不伤害当事人,也不违背自己的良心。
慕钦自然从这沉默里得到了答案,已经无话可说了。
这真他妈……他上辈子欠这货的吧?没见过这么不识趣的,真想把她撂地上自生自灭。
慕钦也是个行动派,说放就放,他们都走回到林荫道中间的位置了。
如果不是旧时情谊勉强撑着,骆从映有理由怀疑他想刨个坑就地把自己埋了。
她腰上被温热有力的手扶了一把,把她放下来后,慕钦倒是抱着胸后退了一步,没什么表情地打量着她。
虽然他口罩和帽子都带得严严实实,骆从映也被看得有些瘆得慌:“那什么,没什么事我去打个的就走了,你,你要不要也一起?”
骆从映发誓,她就是顺口一说,只等着他老人家发话一句你自己滚吧,她好圆润滚开。
结果他似笑非笑地接过话头,悠悠道:“好啊。”
骆从映幽怨地盯着砖地的花纹,严肃思考起来。
她要怎么迈开第一步?
脚上已经无法忽略的疼痛叫嚣着自己的存在感,经过刚才半个多小时……
骆从映猛然想起,转过头去疑惑地看着他……难道,他跟在身后有半个多小时吗?
慕钦视线都没有落在她身上,只是往下垂着,半晌,长吐出一口气,忍无可忍似得:“过来。”
“嗯?”
她没明白过来,就见慕钦稍稍往后撤了一步,单腿跪下,接着拽过她手腕,不由分说把她摁在膝头上,轻拍了下她脚背受伤的那只腿。
慕钦看着半拆开的纱布,和隐约半遮半掩的伤处,难得的陷入无语的沉默。
他一时间,真没法评价这个shi一样的处理方法。
骆从映刚不自在的想站起来,就听见慕钦一句:“坐下。”
她又怂怂地坐回去了。
没办法,现在骆从映也很恨早认识他那几年,完全听得出这人什么时候是认真的不能惹,什么时候是插科打诨闹着玩。
她有些不稳地坐着,慕钦低着头处理纱布,忽然开口:“你不会扶着点吗?”
骆从映:……
“噢。”
她没再犹豫,手臂小心翼翼地半环着男人的肩膀。
慕钦为什么这么熟练,她是知道的。他以前散打比赛完,有几次是皮肉伤,没有动及筋骨的时候就会自己研究怎么包扎处理能藏得严实点,久而久之也就对些基本处理熟稔了。
可问题是……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什么处理工具都没有啊?
骆从映看着他把纱布一圈一圈地拆开,从兜里掏出一包医用酒精棉花,把破了的水泡轻揩掉一些。
她“嘶”了一声,轻动了动脚,又马上忍住了。
慕钦手底下动作一顿,不咸不淡地嘲笑她:“烫的时候没这么小心?疼就忍着。”
话是这么说,他手上的动作还是放得更轻了些。骆从映稍一低下眼来就能看见他的发旋和柔软的黑发,在周围说不清的叶木的清香中,旁边街上驶过的车水马龙像背景乐,在她耳边越退越远。
有叶子的碎屑掉到他头发上。
骆从映下意识把这一小片小心地拍掉,才发现手底下的头发真的跟看上去一样柔软。
然后,才僵硬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这样亲密的动作……骆从映倒吸一口气,触电一般收回手,大气也不敢出。
好在慕钦只是微顿了一下,也没再多说什么。
后来还是他抬手拦了出租车,骆从映刚要忙不迭道谢,钻进车里时,死活没敢迈进第二只脚了。她分明感觉到某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骆从映想起之前的话,心里哀嚎一声,缩回脚,朝座位里伸了伸手,低声道:“你先上车吧。”
慕钦也真的上了车,只是在骆从映跟司机报目的地的时候拦下话头:“不用去酒店,先到你家。”
骆从映愣了下,从善如流:“哦……好。”
一路无言,慕钦和平时一样,靠着窗闭目假寐。
到了楼下的时候,她刚开车门,就听见另一边车门被关紧的声音,接着……慕钦就绕过来,朝她弯下腰来,声线微沉地道了句:“过来。”
骆从映没想到这服务这么周到,吓得往里缩了缩:“……到哪?”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幕,乐呵呵地笑开了:“侬个小姑娘噶没有眼色,男朋友不想让你走路啊。”
骆从映刷地看向司机,脸都涨红了,疯狂摇着手:“不……不是男朋友!”
顺便把他往外推了推,生怕司机看出什么端倪来,认出这张经常出现在大荧幕和娱乐新闻上的脸。
慕钦也懒得废话了,长手一伸,就着她坐下的姿势轻轻松松把人捞出来,用脚把门带上的时候,被骆从映拍了一把。他低头,看到怀里的人吓成狗了:“你怎么用脚关人家门,被拍到想死啊!”
慕钦迈开腿往她家楼道的门走,轻笑:“你胆子还是那么点。”
“你好歹是公众人物了,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骆从映简直要被他的心大吓出心脏病了。
都没顾得上问他怎么轻车熟路的知道门牌号的。
“我很注意啊,但这是我的手,我想抱谁就抱谁;这也是我的脚……我也没用脚底,用膝盖带下门怎么了?公众……”慕钦稳步走着楼梯,目不斜视地微勾了勾唇,“我要奉献的,在工作的时候已经全给出去了。”
骆从映没法反驳,因为她想起来,如果拿几年前的少年慕钦过来对比,在公众人物和慕钦本人之间能找到的最好的平衡点,也不过是这样而已了。
那些桀骜和凉薄,潜藏在脉搏下的热血和不服输,明明不是适合这圈子的心性。
骆从映心里苦笑了下,理解那些传言慕钦年少时“天天惹事的混混”是怎么来的了,这其中符合事实的也就是惹事了。
把她在家门口放下的时候,慕钦突然在门和她之间挡了一把,手撑在墙上,是一低头就能看得清她的位置。
可这声控灯已经坏了,刚灭下就不再亮起,在黑暗里,骆从映听见他的声音,问了句:“骆从映,我们还是朋友?”
她蓦地笑开,像漾开波纹的一池水。
“是的,当然。”
好老套的问句,可她回复的时候,心脏是微微揪了起来的。
“行。进去吧,脚背晾着,等明天去医院。”
慕钦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回到酒店,等陈意气急败坏完,窝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模糊夜景的人才慢悠悠道。
“你说,要是脚受伤了,能洗澡吗?”
陈意就差给他跪下了:合着这位爷就没听进去半个字,崩溃了:“你干嘛?!想干嘛?!我怎么知道!!这又是哪个角色新加的细节吗?你可别给我扯淡!”
慕钦置若罔闻,从沙发里撑了一把起身,单腿跳了几步,刚好跳到冰柜旁,他若有所思地抬眼望向玻璃窗外。
“不是很方便。”
“……喂,你……”
“呵,算了,关我什么事。”
慕钦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接着回过神来就开始赶人,陈意被他扔到门外前还在徒劳抵抗:“你别忘了明早九点,那访谈啊!要做造型的,别迟到了!”
他刚要答应下来,想起什么,抬手碰了下自己的头发,拧了拧眉心:“造型?发型也要做?”
“你说呢?”
陈意:“你第一天工作是吗?”
“不做。”
慕钦脸色冷了下来,一把将门甩上。
“喂,记得洗完澡洗完头再睡!!”
陈意和个老妈子一样在门外跳脚,门内的慕钦敷衍都懒得。
洗个屁。
他又摸了把自己的头发,唇边不可抑制地泛起轻柔的笑意。
***
又是繁忙的工作事务。
接近大半个月,骆从映忙得头都大了,压根没有休息的时间。
好容易调休了一天,空出时间来去看医院的时候,她才想起来……没有来这边的通告,慕钦那张脸也好些天没再出现了。
拿了药,第二天因为药性起晚了,骆从映迷迷糊糊地梳洗完,换上另一幅精神抖擞的样子赶到公司时,恰好错过了……晨会。
撞上刚从会议室出来的同事,骆从映问道:“有什么要紧事吗?”
“这倒没有,就是一起看了个视频,我们不是有那百日访谈的制片人的姐姐吗,粗剪的片子,过两天也就播了,到时候再看就成。”
骆从映谢了声,又回过神来:“等下。是慕钦的这期吗?”
“嗯,对啊。我先去吃早饭了啊!”
“好的。谢谢。”
她对着空气笑了笑,本来想要来片子看看的心也止了。
播了再看吧。
她被经过的另一个组员拍了拍:“从映,别发呆了,今天合作公司那边有人要过来呢,下午开会。”
骆从映并不知道,她没有找来看的粗剪里,有一个正式播出时应被采访者要求删去的问题。
主持人笑着问:“虽然一直不好问,但我还是想试一试……您当初想要入行的契机是什么呢?如果照说家人不支持,又是不那么感兴趣的话?”
慕钦对着摄像机,有那么一瞬的失神,然后就笑了,是和官方的笑不太一样的,很轻,可是惊心动魄的牵人。
“因为,我想站在一个足够高的地方,方便一个人看到我。”
主持人被这个笑都微微晃了神,反应过来立马抓住机会继续道:“那这个人现在看到了吗?”
慕钦抬手轻点了点椅把,敲下最后一个音:“现在应该是看见了。”<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