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柳下夕岚找了个由头将侍女赶出房间后,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取下盖头,又一支一支地卸下发钗,梳起的高髻随之散下。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似乎很是满意,毕竟赵芙是正妃,李芑是凰妃,不论如何沐晛今夜在自己这里歇息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柳下夕岚也因此呼了口气,她还没想好自己要怎么给沐晛侍寝,这种想法在脑海里刚一闪过就会遭到巨大的抗拒。女子相夫教子本是常理,可她却是连想一下都会不舒服,她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愿缡王不要注意到自己才好。
柳下夕岚脱下外裳,盘腿坐到床上,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动作,只是下意识地就做了出来。体内一股温热的气息正在缓缓流动,以前只是舒缓疲惫后就消失不见,可这次竟还能感应到。
柳下夕岚屏息凝神,试着调动这股气息,这股气息在接触到她的神思后居然顺着她的意思在体内游转。柳下夕岚暗暗惊喜,试着调动它们往丹田处去,这个举动更是激发了体内的气息,一下子浑厚了起来,渐渐在丹田处汇聚,并自行锁在了丹田,并未散掉。
柳下夕岚再次睁开眼时,额头已是挂满了汗珠,翻身下床倒些水喝下,又拿帕子打湿擦了脸颊,才舒服了许多。由于刚刚是闭着眼的,所以她也没有注意到颈上挂的白玉扳指之上,那个鲜红的“霂”字似乎渗进了扳指中一些。
柳下夕岚靠在美人榻上,身上有些微微发热,美人榻靠着窗口,有风吹着凉爽多了。她微微抬眼看向窗外,却见一片桃花。再仔细辨认,柳下夕岚不禁睁大了双眼,这片桃林不就是自己那天晚宴出来时看到的!
站起身跑到窗前,柳下夕岚才发现何止是窗前能看到那片桃林,自己所住是屋子根本就是建在桃林里面!
这难道仅仅只是个巧合?如果是,正和她意;如果不是,就很有可能那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柳下夕岚跌回美人榻里,再提不起劲。万一有人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那要怎么办呢?她真的不想姐姐出事。望着窗外看不到尽头的粉色花瓣,眼里只剩不尽的迷茫。
她好想姐姐啊。轻声的喟叹融进凋零的花瓣,被风吹散。
赵芙一直端坐在床的边沿,一袭盛装未曾凌乱半分,侍女隔着红纱,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妃,明明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啊,可是自己为什么还是开心不起来呢?赵芙轻阖着眼,心里不住思索。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样倔强,像个孩子一样执拗地不肯脱下嫁衣,明知道他不会来,却还是抱着细小的希望等待。她就是这样卑微。
从出生起父亲就没看过自己,更不要说取名字了。很小的时候看到别人都有名字,希望自己可以幸福一些,就给自己取名赵福;大一点时偷听夫子为哥哥们课,知道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迫切地希望改变命运,于是把名字改为赵伏;后来亭中弹琴,正逢荷花盛开之际,他问她名字,她答赵伏,可他却听成了赵芙,也罢,这算不算他替她取的名字呢?再后来摔了冰瑟,她突然明白,“芙”不是世人所赞的荷花,而是芙蓉,木芙蓉。或许,他早就看透自己了吧,这样贴切的花,真是最像她。
赵芙不知道,自己迫切想要改变的命运,在把名字改成赵芙后,真的改变了。
昨日芙蓉花,今日断肠草。一语成谶。
陪嫁的丫鬟见赵芙半分动作也没有,上前询问到:“王妃娘娘,‘压箱底’要拿出来吗?”
赵芙回神,她可以放任自己不理智一次,却不会再一次,张了张口,用一如往日的平缓声音吩咐:“不必了,命人替本宫沐浴更衣吧。本宫乏了。”
听到回复,芝樱这才松了一口气,俯身到:“是。娘娘一日未有进食,是否需要备餐?”
赵芙颔首,“也好。”
“奴婢这就去安排。”芝樱面向赵芙缓缓退出了房间,又叫走了旁边几个侍女,出去准备了。
赵芙透过眼前薄薄的红纱,看着满室喜庆的红色,覆满了她的新房。她是正妃,依照礼法即使新郎未至仍应坐于床前,等候一夜。可她真的累了,所以允许她再任性一次吧,她不想这样绝望地等下去了,或许在梦里,可以不用再想这些事。
朱红色的灯盏接连亮起,宾客的马车也一辆一辆的驶离议政王府,柳下朝烟此时却是度秒如年,她旁边的怀朱也好不到哪儿去。
沐晛靠在怀朱靠过的那张贵妃榻上,室内的空气里还飘动着他身上的酒气,可每个人都异常清醒,虽然此时室内只有他们三人。
“你们两个谁来解释一下,为什么本王的凰妃叫柳下朝烟呢?”沐晛那副慵懒的样子极尽妖孽,明明清醒得很,非要装出一副微醺的模样。柳下朝烟心里暗暗诅咒着。
刚刚沐晛进屋时,柳下朝烟紧张得不得了,他唤了一声柳下朝烟,柳下朝烟自然是下意识地就应了,现在真是百口莫辩。
“这个……王爷你说的那个柳下……什么的,臣妾不知道啊。”柳下朝烟决定装傻混过去。
不过沐晛哪里是那么好骗的,“不知道?那凰妃为什么应了呢?”
“呃……臣妾第一次见到王爷,深觉王爷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臣妾万分敬慕,没注意到王爷话的内容,实在有错,求王爷恕罪。”
柳下朝烟说得诚恳,连怀朱都暗叹,刚刚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怎么就闷得跟个葫芦似的呢?
柳下朝烟当然不会告诉她,这其实是当初话本里学来讨好她爷爷用的。
沐晛没有接话,只是换了个半卧的姿势,左臂支着脑袋,右手把玩着腰间的玉穗,饶有兴趣地看着垂头并肩站立的二人,一身火红的喜服有些松散了也不关心。可他下一句话在柳下朝烟耳里却不啻平地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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