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入梦玉链
水光潋滟,洗漱过后的花解语随意披着宽大的衣袍踏出隔间的木门。
房内昏暗一片,并没有点起烛火。很多时候,花解语不喜在黑夜置身明亮之中。
他靠坐在长榻间不久,门外传来敲门声,扮作酒馆小二的手下带了一些吃食过来。
芥蓉春卷?
才打开食盒,花解语就嗅到辛辣的味道,想起靳菟苧对芥蓉春卷的排斥,以及她严肃地讲员外女儿葵水的样子,花解语轻轻勾起了嘴角。
他起身下榻坐到桌前,丹凤眼看着盘子里的春卷,久久没有动筷,小二不由开口,“小主子,现做的。”
花解语反而不再看芥蓉春卷,“可有炸臭豆腐?”
“这……厨房怕是没有……属下即刻去为小主子寻。”
“不必,撤下吧。”声音平平淡淡的,听得出并没有生气,小二这才将桌子收拾了。
提着满满的食盒退下,小二心中还在纳闷,怕被有心之人利用,小主子饭食上的喜好从不外露,唯一知道的便是芥蓉春卷,小主子也确实爱吃。
可是此次小主子不但没有享用这道菜,反而还想食臭豆腐?
虽说全新制作的臭豆腐出自玄月国,却少有人能受的了这味儿,小主子之前也是对此避之若浼,到南红却转性了。
想不通呀,小主子的心思,凡人莫猜。
与小酒馆相反的方向,一驾马车哒哒入京城城门。
马车内,靳菟苧一脸担忧地看着面前的花解语。
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靳菟苧发现她们已经离开了众生庙,花解语说她是突然昏倒,把花解语吓了一跳,好在并没有什么大碍,应该是疲惫所致。
担忧靳菟苧起疑心,扮作花解语的十三一路用内力逼迫自己,使身体发烫,这才将靳菟苧的心神吸引在自己身上。
回到将军府阁楼,靳菟苧直接叫人去寻医女为花解语看诊,她则去处理这几天堆积的事情。
听侍女汇报,靳菟苧出府的当天晚上,靳老夫人就得知了,老夫人对此不予理睬,一心忙着安抚婚事不顺的大小姐靳繁霜。
京中的大小宴会依旧,柳卿栌这几日和大皇子之间走的越发近了,但两人每次见面都是光明正大的,坦坦荡荡的,一些不好的流言也只是在不入流的小姐之间传播。
接着靳菟苧又核实了手下铺子的账本。
大将军也好,靳老夫人也好,在培养府内的姑娘们管家管事能力上毫不吝啬,三房的二小姐靳素秋虽为庶女,手下也有不下三家铺子管着。
在培养子孙后辈上,将军府一向重视之。
“这家铺子每日来客有多少?”指着一家古玩店,靳菟苧皱眉道。
负责商铺的侍女上前,“不超过二十人。”
这点客源……和以往相比,大大缩减了。账本上的钱财并没有出入,店内的伙计都是从将军府出去的,靳菟苧深信不是自己店内的问题。
合上账本,靳菟苧边起身边交代侍女,“最近一次的往店内投钱,把我刚刚提及的四家铺子都停了,铺子里只留三位照看,其余的伙计遣散回去,叫管事的给他们多发一个月工钱。”
“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夜凉如水,点点星光缀黑缎。
拖着疲惫的身子,靳菟苧回房发觉花解语已经入睡,她悄悄地来到花解语榻前,小手抚上光滑额头,触手一片温凉,看来已经不发热了。
放下心来,靳菟苧回到自己的架子床上。
安静中,靳菟苧脑海中不断回复着在终生庙的那一幕。
白哗哗的雨幕,群花簇拥的小亭,温润的霍寅客与娇媚的郭谨偈交相辉映……
“刷——”
靳菟苧猛然坐起身,叹息中,她掀开薄被,露出了脚踝处的玉链。
当年的玉链,是明目张胆地挂在手腕间,两只玉链相碰的时候,才会发出清脆的响声。而今,玉链再怎么晃动都不会发出声音。
回忆起小时候,靳菟苧知道,那时候的霍寅客之所以选择将另一只玉链送与她,不过是小霍寅客崇拜大将军,觉得只有小靳菟苧才能配得上这份贵重。
至于玉链的心意,长大后的靳菟苧怎么可能不明白,这条玉链,是霍寅客母亲送给未来儿媳的见面礼,承载着霍寅客母亲对儿子的最好祝愿。
这条玉链,靳菟苧从来都不配拥有。
在她明白霍寅客对自己只是相伴情意的时候,她就将玉链从手腕间取了下来。她的一方阁楼并不安全,总不能将玉链放在枕头下,万一丢失,她罪孽深重。至此,她将玉链戴在了脚腕。
这一切的变化,一心扑在军中的霍寅客丝毫未觉。
“小老虎,虽然我们总是在吵架,小兔子还是希望你能得偿所愿,寻得真心人,相守两不疑。”
月光下,靳菟苧将玉链从脚腕解开,放在了枕头下面。
靳菟苧悠悠进入梦乡的时候,扮作花解语的十三才小心地转过身子,面向内里闭眼休憩。
梦中昏暗一片,一个温柔的女子在向靳菟苧招手,她兴冲冲地跑过去,站到女子面前靳菟苧才发觉自己好矮,旁边还有同样幼小的霍寅客。
小靳菟苧和小霍寅客围绕着温婉女子欢声跳跃,两个紧握的小手间玉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叮叮叮,叮叮叮,笑着转圈的小孩慢慢长大,变成了穿着大红衣袍的少年少女,堂下喜客满座,美好祝福中,金童玉女相对一拜。
靳菟苧也被喜庆感染,露出笑容,旋即反应过来,她在这里,拜堂的少女又是谁?
她努力想要扒开人群,仔细去看看新娘,奈何她只能清晰地看见满脸温柔笑意的新郎官霍寅客,无论再怎么费力,她都看不见新娘的面容。
新娘是谁?为什么不是自己?
脑中灵光闪过,不,靳菟苧不可能和霍寅客在一起的,霍寅客不喜欢靳菟苧,大将军不会让霍寅客背上靳菟苧这个包袱的。
叮叮叮——叮叮叮——
欢声笑语中,靳菟苧模糊了视线,新娘不是她,可是戴着玉链的是她呀,是霍寅客亲手戴在她手上,约定好要一辈子戴在身上的。
新人散场,瘫倒在地的靳菟苧眼睁睁看着霍寅客和新娘子的身影不见,泪水连珠子。
清晨靳菟苧醒来,梦中的事情全然不记得,奇怪地摸着枕头间的湿润,她轻声呢喃,喉咙里一阵赤痛。
人说,梦中的事情都是相反的,也有人说,突然梦见好多年前的事情,代表着这个人正在遗忘这段记忆。
或许就是从靳菟苧取下玉链的那一刻起,小老虎和小兔子之间再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