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鲛人泪珠
没了那人相伴,繁华喧闹也敌不过心中的无边寂寥,霍寅客兴致阑珊,随意进了一家酒馆。
小酒馆人声鼎沸,中央的高台之上有客人在进行文斗,引得微醺的众人不时叫好。平日里并不盛行文斗,高台之上或是舞女轻歌慢蹈,或是突然兴起一场热血沸腾的决斗,文斗还是因为明日的金秋盛典第一场比试。
任何比试都有一定的阶级性,金秋盛典也不例外。在最初的五天比试,多是一些稍微微薄的世家子女、或是寻了其他路子才参与盛典的人进行文斗,而越是家世雄厚的世家子女参与第一轮比试的时间越靠后。
最初几天比试,南红全国的百姓都可以进入枕星阁观看比试,越到后面的比试越加精彩激烈,王室贵族观看的人多了起来,平明百姓便不能进入,但这并不影响百姓们津津乐道金秋盛典,许多小店,甚至街上都会随时来一场才艺比斗,全民参与,热闹非凡。
霍寅客进来时,围观的人正在高声喝彩,霍寅客总觉得自己文化不够,若是以往他定然要凑上去听一听学一学,今晚的他只觉得全身疲惫,只想一醉解千愁。
他冲着堂倌喊,“来人,上好酒!”
堂倌一面不舍高台之上如火如荼的比试,人到霍寅客跟前,还一面不住地踮脚往高台看,“客官您几位?”
“就爷一位。”他也不愿再寻独间,往角落靠栏杆的位置一坐,“要最烈的酒,若是爷能喝醉了,有赏!”
口气之大让堂倌惊诧,仔细一瞧,原是京中赫赫有名的小霍公子,连连应是,“小的这就给您拿酒!”
堂倌转身去拿酒,小酒馆门口进来两位容貌昳丽的女子,举手投足间自成妩媚的郭谨偈,轻扯另一位女子的袖口,“凤姐姐,这处小馆无甚特色,不若前往山水酒楼,今夜大皇子会在酒楼现身与众才子诗词相对,那才叫一精彩万分!”
面带薄纱的女子摇头,进门的脚步不停,“可曾来过此店?”
“未曾。”郭谨偈嘟囔起嘴,这样的小酒馆她根本不屑看一眼,可是凤姐姐有心来小酌,她只好耐着性子陪着。
“有的时候,去一些没有去过的小店,品尝没有尝过的点心,看一些没有见过的精致,出其意料的惊喜啊,就埋藏在这里。”
郭谨偈边跟着凤梓桑上楼梯,边道,“可是来这等小馆的,都是些平民之流,能有什么惊喜?”
“当你在金银珠宝之中寻到一颗罕见鲛人泪,你的欣喜会被之前的珠光宝气污浊;若是在粗砂细石之中,豁然寻到皎洁的鲛人泪,珠子的晶莹茕洁便会……”
“霍寅客!”
上到二楼,郭谨偈不过随意一瞥,灰色人群中就是那么巧的瞧见独坐的霍寅客,灿然一笑,巨大惊喜下的女子笑靥如花,比罕见的鲛人泪还要吸引人的目光,“凤姐姐,真的有惊喜!”
胸中小鹿乱撞的郭谨偈抬脚就想往楼下去,似乎意识到抛下凤梓桑不好,小跑几步后她又转回头,正犹豫着如何开口,凤梓桑浅笑,“拿着这个去,姐姐先预祝你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这是何物?”郭谨偈对凤梓桑十分信任,虽然有疑惑,接过小瓶子的动作毫不迟疑。
薄纱之下的红唇轻勾,“好东西,能使饮下之人忘却一切凡尘苦恼,全心只有眼前之人。”
“他会爱上我吗?”郭谨偈急切地问。
凤梓桑依旧浅笑,“去吧。”
端详手中的粉色小瓶子,晶莹指甲轻敲瓶身,咚的一声轻响,郭谨偈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小跑着往楼下去。
栏杆处的凤梓桑看着郭谨偈如欣喜的蝴蝶扑向角落的霍寅客,呢喃刚刚未说完的话,“一旦钟意鲛人泪,便会陷入抵死的情爱之中,如深海鲛人,舍弃鱼尾、剥去利刃,从此沦为对方的俘虏。”
“郭猫猫,从一个恣意洒脱的娇俏少女沦为为爱俯身的阶下囚,应该很难受吧……郭猫猫,一定不要让我失望呀。”
楼下,郭谨偈悄悄拦下给霍寅客送酒的堂倌,“这是什么酒?”
“郭、郭、郭大小姐!”堂倌惊讶到险些将端着的酒坛弄倒,今日真是借天公美意,京城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光临小店,他定要将消息散出去,趁着金秋盛典好好拉拢生意!
想着,堂倌讨好道,“这是本店的压箱之宝,唯一的两坛杜康酒,小店特意拿来招待二位。”
郭谨偈是有一点嫌弃的,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打赏堂倌一锭银子,她偷偷打开一坛,酒香醇厚,还行吧。
将粉色瓶子中的液体倒入一坛酒水之中,顾及霍寅客千杯不醉的美称,郭谨偈索性在另一坛酒中也倒了一半进去。
光影流转间,背弃喧闹之所,郭谨偈端着参杂鲛人泪的杜康酒往角落里的霍寅客而去,行走款款,步步生花,风月皆沉叹。
金秋盛典正式比试第一日,许多才子作诗引用大将军府失火一事,或褒或贬,诗做的极其好的,考官也赞叹一句文采斐然,却无一例外全然落榜,失去晋级的资格。
将军府内,靳菟苧一大早就扎进勤学房内,让东西苑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琴房内的琴一下都没有被拨弄过,靳菟苧找来很多地方杂谈的书籍,以及南红国详细地图,她在谋划离开的路线。
这是一场不成功便成仁的出逃,第一难的便是如何躲开大将军的追兵。好在这几日京城来往人员繁多且杂乱,她可以稍借此势掩护,可是往哪个方向逃?大将军的势力眼线遍布京城周围的城池,每一个地方都有或明或暗的将士,只有一声令下,靳菟苧无处可逃。
轻轻叹气,靳菟苧小手在地图上打转,不然留在城中?不,到时城中一定会加强防备,以父亲对母亲的狠劲,说不得会做出什么事情,还是要尽快出城。去往荒无人烟的地界?不是不可,就怕会遇上意外,甚至是大将军暗处的军队……
“真是插翅难逃……”
靳菟苧泄气,时辰不早,午时已过,她小心地将书籍和地图藏起来才离去。回到阁楼,十三扮作的花解语询问她,“在勤学房可是用膳了?”
心中想着事情,靳菟苧根本吃不下,她胡乱应了声,去到小厨房内,“厨娘,点心可蒸好了?”
“哎,郡主!好了,好了!”厨娘连忙从灶台前过来,今早天还未亮的时候她第一人到厨房来,见到厨房里一片狼藉,而始作俑者竟然是郡主,郡主第一次下厨做点心,再三叮嘱她白日好生照看,细火蒸好放着。
“你没碰过吧?”靳菟苧揭开盖子,蒸笼下的点心模样还行。
“谨郡主吩咐,奴婢不敢。”
点点头,靳菟苧自行挑了一个出来尝味儿,指着剩下的四个点心,“装在食盒里。”
准备好点心,靳菟苧回到隔间换衣服,她望着给她递衣服的花解语,眉心微微蹙起,十三被她看的不自然,转过身偷偷确定脸上的假面完好,这才放心,“干嘛这样看我?”
“阿语觉得在将军府还适应吗?”
十三更加心惊,南红郡主无端问起这个?她揣测靳菟苧的意思,面上斟酌开口,“挺好的,有郡主照顾,再加上衣食无忧,我对将军府的生活很是满足。”
靳菟苧唔了一声,“阿语和我一起去东苑吧。”
“东苑怕是进不去……”
“也不是要进去,我给母亲做了些点心,看能不能送进去,之后再出门去看看,今日的京城街道定是热闹非凡。”
“这……郡主先去东苑吧,我收拾了再去寻你……”
花解语支支吾吾的模样让靳菟苧疑惑,自入府来,不论是去祖母房内,还是去东苑,阿语从来没有这样推拒畏缩的。罢,再耽搁下去,前去监管金秋盛典的父亲就要换班回来了,靳菟苧提了食盒往东苑而去。
东苑依旧肃穆一片,站在门口往里望的靳菟苧,丝毫看不出一点大火之后的痕迹,大将军的人办事一直都是最利落有效率的。
阳光打在瓷白小脸上,细密汗点终于汇聚成珠,从脸颊滑下落入泥土无处可寻,就在第二颗汗珠滑落的时候,靳菟苧终于等来断荞。
断荞一脸心疼递将人拉近门槛,在墙角阴凉处站立,“郡主怎不知爱惜自己,属下若是不来,您便一直站在太阳下不成?”
“不会的,我会明日再来。”
“你……小夫人没有大碍,郡主不必担忧,您在西苑照顾好自己便是对小夫人最好的藉慰。”
靳菟苧将食盒放在一边,双腿正欲跪下,断荞连忙拦住,“郡主这是作何?使不得!”
“不,菟苧知道,虽然你未说,但我知晓。母亲不会武,大火那日若不是你发觉,冒死进入密道,带着母亲误打误撞从西苑的假湖逃生,今日菟苧哪里还能有母亲在人世,断荞,你是我和母亲的救命恩人,这一跪,当之无愧!”
当日自然是凶险万分,她都已经做好和小夫人一起葬生火海的准备,上天慈悲,她们偶然触碰机关,掉入水涡之中,她一路给小夫人渡气,直到西苑才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