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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快刀斩乱麻

  马儿在原地徘徊转圈。

  终于,韩君遇从马上下来,转身回了客栈,所有隐藏的暗卫都不由嘶了一口气。

  上一次主子这样下了决定又即刻反悔的情况,就在几天前,同样是与皇子妃有关。那天主子难得允皇子妃出蕉鹿园,可是皇子妃却和谢姑娘去逛青楼,用主子的钱在青楼寻欢。

  主子发怒,砸碎了千金难买一滴的花汁,更是牵连着发落了好几位暗卫。

  一向淡漠的主子何曾这样紧张着神色、要乘夜色骑快马赶回国都去?又怎会在客栈门口徘徊犹豫不前,终究是改了主意又回到客栈?

  就连韩君遇也觉得自己疯魔了。

  靳菟苧,她是在什么时候影响他至斯?

  韩君遇幼时被韩宫秋逐出玄月,小小孩童因分外出众的样貌遭到各种不怀好意的对待和刻意欺辱。到后来他落入狼窝,才知道人在落魄时,除了痛苦之外,只有更加的痛苦。

  他心性冷硬,硬逼着自己适应疼痛,最是该被父母抱在怀中怜爱的年纪,小韩君遇将苦痛折磨当家常便饭来吃,无数次竖起坚硬的心房。不就是疼痛吗?只要不死,痛觉比开心有用的多,且让人变得更加强大,小韩君遇甚至还会期待更加猛烈的痛楚洗礼。

  心性坚硬强大并非生来就有。经历千锤百炼,满身疮孔,有的人就此臣服堕落,有的得贵人相助脱离苦海。小韩君遇等不来任何人,他将心灵交付深渊,换来生机与强。泯灭淡薄的心性让他生,亦是某种死。

  他深知狠辣凉薄的成事之道,明白怎样趋利避害,不容自己有任何一点点的缺口给旁人可趁之机,可是在靳菟苧身上,他一再退步破防。

  不能留了,再任由发展下去,靳菟苧迟早会成为自己的死穴。

  “来人。”

  韩君遇的声音刚落地,暗卫便出现,“主子。”

  房间的半边窗纸上橙黄一片,是长街火阵映照。

  韩君遇身旁烛台中的火光扑闪跳动,时间缓缓从漂亮的指尖漏出。

  “传信给剑客藏,”韩君遇话语讲的极慢,似乎在做一个万分重要的决定,让暗卫也凝神静听,生怕错过一字。

  “明日在老地方见面。”

  再无其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

  暗卫是顿了两下才应声退下。

  翌日,风雪依旧。

  因年关到来,不少百姓添置东西,街道上的行人撑着各色的伞在雪中入画。

  客栈内,暗卫一早在旁等着韩君遇询问皇子妃的日常,可是韩君遇只是静默用膳后,坐上马车回国都。

  国都内更加繁荣热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备年货的喜悦。

  坐在宽敞马车内的韩君遇勾了勾唇角,不过几里之外的城镇,昨日为旧尚书烧纸钱、奏丧乐一整昼夜,没道理国都内的百姓无一人为之心痛。

  生在皇家脚跟处,百姓们也懂得敛着伤怀,扬起笑脸过日子。更何况,人性自私悲凉,一时缅怀又如何,还不是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也只有安思危这样的蠢货奋不顾身献出自己。

  马车停下,刺骨冰冷的讽刺和邪气从韩君遇脸上消失得荡然无存。

  这是国都一处平常的巷子,居住在此处的是一些平民百姓,市井气息从不知哪家的欢声笑语中彰显出来。

  任由雪花落在发间,韩君遇走进巷子中,浑然天成的贵气和冷傲吸引了巷子里玩闹的小孩子们。

  小孩子们好奇地跟在他身后,见他进了巷尾的一户人家,其中的两个小姑娘还不愿意离开,于是一群小孩子在门口等着,只想再看看漂亮的大哥哥。

  寻常房舍之中,韩君遇正在拍去身上的落雪,剑客藏戴着薄如蝉翼的手套,面纱,甚至在他的衣服外间还套了一层薄纱,俨然是全副装备。

  “光的病情又反复了?”韩君遇随口问。

  剑客藏淡淡地嗯了声,“也不知还能否看得见来年的春花……”

  对于剑客藏与光之间的爱恨,韩君遇不与评说。但是他知道,一旦剑客光不在了,藏定然也不会独活于世。

  藏光剑客从来都不是一个组合,他们是一体的,两人生死与共。

  “小主子特意到家中来找我,可是要寻药?”

  藏给韩君遇倒上仅存的好茶,依旧是开门见山。

  说来可笑,剑客藏前半生作为韩宫秋身边的得力杀手,杀戮无尽,后半生为了光,在求医无门的绝望下自学自医,练出各种具有千奇百怪效用的药丸,帮助了不少人,却还是治不了光的病。

  韩君遇轻抬下茶杯,茶水未入口,他便知晓这茶是好茶,只是有些陈了。这好茶,怕是藏备着给贵人用的。

  这方住宅,确实少有人来,亦少有人能让藏亲自拿出好茶接待。

  “若我没品错,这是宫中那位喜爱的茶。”韩君遇放下杯子。

  藏愣了下,坦荡荡地回,“确实,备下的时候是希望有朝一日主子来到此处,我能有招待的。”

  “可数十年过去了,他一次也没来过,没来看过光一次。”

  韩君遇看着藏的面容僵硬,他继续道,“光落得这样下场,为他出生入死、拿命完成任务,他从未有一丝关怀。”

  “小主子是为哪番,讲这些话?恕藏直言,藏和光乃主子的死侍,为主子挨刀卖命是我们的本分,主子还我们自由身已是我们天大的福分和造化。便是不论这些,小主子您对待如今身边的暗卫,和主子相比,有何不同?”

  根本没有区别,甚至会更加冷酷无情。

  藏和光当年任务失败,光的一身武功被废再无用处,按照韩宫秋一贯的手段,光最好的结局便是饮下毒药无痛死去。那时,是微生皇后极力劝说,保下两人。

  冷酷无情的韩宫秋为何退步了?

  绝不是真情。

  韩宫秋那时需要做戏,需要微生依的势力,需要坐稳玄月最高的宝座,所以他才听从微生依的话,放过了藏光吧。

  所以,在最后韩宫秋才会那样狠辣、不念情分地推微生依入五季云岚花海,置之死地。

  真狠呐。

  最是狠辣无软处,韩宫秋才能成为玄月大帝。

  微微摆下头,将韩宫秋从脑海中抽出,韩君遇笑着道,“我以为藏会为他找托辞。”

  “主子怎样做,藏都毫无怨言。”

  “他可真是厉害呀,让你,让全天下的人都俯首称臣,跪舔仰视……”

  皱眉,“小主子将来也会是玄月的好帝王。”

  “不,我要做的比韩宫秋更好,站的比他更高,要这全天下无一人不敬我畏我。”

  要想站在最高的巅峰之上,睥睨世间万物,韩君遇必须够狠。

  这张人神共愤的面容露出些微扭曲,如深渊之中散发着煞气的妖孽,藏不自觉蹙起眉心。

  藏无比肯定地道,“小主子是来求毒药的。”

  小主子鲜少这样暴露情绪,也不知是何人惹着小主子了,竟然让小主子来求药。

  藏自然也擅长制毒,杀人于无形之中的,要人痛不欲生的,还有各种骇人死法死相的,藏研究颇多。

  只是韩君遇要一个人的性命再轻易不过,何必要用毒药来?

  “小主子莫要积了杀孽,还增怨气。给人一个痛快好了。”

  藏的劝说让韩君遇哑然失笑,慢慢地笑出声来,其中有隐隐猖獗的疯狂,又有万般不舍的无奈。

  “小主子,”藏严肃道,“若是您想要求药用在主子身上,还请您离去。”

  用在韩宫秋身上?

  韩君遇纵声大笑,他怎么可能现在就对韩宫秋下手?

  他要取一人的命。

  取靳菟苧的命!

  “取靳菟苧的命!”

  韩君遇笑着吐字,在藏震惊的目光之中,再次一字一字道,“我来求药,要靳菟苧的命……”

  “你……小主子!”

  砰地一声,藏猛然站起身。

  就算韩君遇要毒药用在韩宫秋身上,藏都不觉得意外,可怎么会是靳菟苧?

  在南红国,小主子几次三番因靳菟苧改变计划。那夜与南红大将军惊心动魄的一战,小主子不惜以醒灯要挟,要大将军在南红京城一城的人命和靳菟苧之中做选择,势必要靳菟苧同他一起回玄月。

  回玄月之后,小主子更是为了不让靳菟苧受到玄月各方大臣争斗迫害,将靳菟苧护得死死的,就连主子也渐渐认可靳菟苧在韩君遇心中的重要地位。

  可是,小主子现在亲自求药,要靳菟苧的命。

  “我不懂,”

  藏站着的身子甚至有些晃动,“小主子当真是要宁纾郡主的命?”

  “我都到你面前亲口提出了,还有假?”

  “为、为什么?小主子不是发下毒誓,要与宁纾郡主一同走到最后?”

  韩君遇点头,“是,我是发下了毒誓,我的皇后只会是靳菟苧。但我要走到最后,靳菟苧就必须死。”

  韩君遇以微生一族的千年血脉起誓,今生右侧之人乃靳菟苧万古不改,韩君遇所有的江山城池,靳菟苧共分一半。

  那夜震撼的誓言犹在耳畔,韩君遇别过头去看窗外的飞雪,袖子中的玉骨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藏哑声道,“我不懂。”

  “快刀斩乱麻,靳菟苧她威胁到我了。”

  “威胁?哈……”藏也笑了,“小主子,宁纾郡主在南红的时候就威胁到您了,缘何要等到今日才动手?”

  藏急声质问,“您敢不敢好好地看看自己的心,哪里来的威胁,分明是您在逃避、不愿意面对现实!”

  “我倒是不知,藏比我还懂自己?”

  “遑论是我,真切希望您好的人,都看得无比透彻。小主子,您明明就是爱慕宁纾郡主到了无可自拔的境地!”

  韩君遇猛然回头,恶狠狠地看着藏,狭长丹凤眼中泛起猩红。

  剑拔弩张之中,韩君遇捏疼手掌,止住颤抖,咬牙切齿般吐字:

  “正是如此,靳菟苧更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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