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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永不辞色事

  掌中的布偶人轻轻挥动手臂,憨态可掬的神态如邀宠的小猫,靳菟苧拿手指点了点圆圆木偶的白瓷小脸。

  “老伯之后要如何安置这些木偶?”靳菟苧问。

  “如何安置……好好供着啊,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戏曲有词,今也时来不承泽,会到莺啭小意浓,泱泱长河总不息,自有烨烨光辉人尽知。布偶戏只是被人们一时忘却了,但这并不就是布偶的过错,它依旧是灿烂具有韵意的。”

  老者将表演要用到的布偶一一调整放到大石上,“而我们这些手艺人要做的,就是在黯淡无光的日子,一直精心守护好它们。或许老汉我看不到这些布偶被人们广泛喜爱,可我的子孙总有一代能够迎来如此盛况。这样,我们一代代的坚守便有了价值。”

  靳菟苧静默。

  这是一场漫长且意义深远的等待。

  被掩藏在木偶戏身后的是一代代人们的爱恨情长、离合悲欢糅写成的戏曲故事,从中可跨越时间长河窥见昔年昔日人们生活的一角,以及那一抹乍然生出又何其幸运被记录下来的思绪情感。只要布偶戏仍然存在,这些故事永不辞色。

  “姑娘也是性情中人,听得进去老汉的愚见。虽不知姑娘从何处来,又将去往何方归宿,人生呐,总归不过是求一个一日三餐,寒来衣暖,雨有檐遮,身旁人是见之就弯了眉眼勾起嘴角的。老汉与姑娘一曲简单的平民百姓故事,可好?”

  “谢老伯,小女子欣然倾听。”

  掌心大小的木偶人登场,老者布满粗茧的手指在光影下极其灵活,一勾一松,那小人颤颤巍巍站起,做了一个行云流水的作揖礼。如源远的钟声撞击在心田,又似是古老墨香的竹简气息扑面而来,老者换嗓开口,一下子将靳菟苧带入另一个世界。

  这真的是一个简单平和,但又处处充满温暖恣意的故事。夫妻两人因日常琐碎争论,但从不恶语相向,丈夫每日为妻子端来洗脚水,妻子体恤丈夫劳累为他捶背捏肩。他们有一儿一女,儿子勇敢有担当,女儿聪慧不骄纵,这一方庭院之中,一年四季都有恣意笑声。

  明黄的火暖烘烘地,靳菟苧沉浸在木偶戏中,对面的风月遥听了两句便摇扇离开。

  他上了自己的马车,将车帘掀开,老者讲故事的声音伴着夜风传来。他托着下巴静默,慢慢地,他的脸上布满了讥诮和嗤笑,狐狸眼深处透出浓重的不屑。

  转过身子,风月遥靠在车窗旁,“什么闲淡之中有真情!没钱没势,谁人都想踩你一脚,拉你进无边地狱,看你在苦海挣扎。去争去抢,才能活得像模像样。”

  在所有人面前习惯了伪装自己,风月遥很快就将突如其来的情绪压下去,面上瞬时一片安好清朗。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指尖触及到暗格时,明显感到里面细微的响动。

  暗格之中只放了蛊虫,镂空铁盒内的白胖蛊虫在暴躁蠕动,引得铁盒最上面的哑铃舌头不断摇摆颤抖,风月遥的手指轻点铁盒。

  冰美人终于要断气了吗?

  他打开了铁盒,白胖虫子蜷缩一团又一点点舒展开来,可以想象不知在何处的冰美人此刻承受着怎样巨大的痛楚。

  夜风吹动大地,那明亮如昼的火堆旁,靳菟苧一脸柔和地听老者讲人间至味是清欢,细小之中藏深情。

  风月遥想,靳菟苧知不知道,她视为姐妹的侍女此刻痛苦万分,半只脚踏进碧落黄泉,吊着最后的一口气就要永久闭上眼眸,不复再见光明。

  “叮——”

  铁盒上的哑铃发出唯一一声细微的脆响便破开,丝绸之上的蛊虫已然没有了动静,远远地,风月遥听见靳菟苧带着笑与老者讲话。

  这个世间,又有一人离开去往远方了啊。

  风月遥眨了下眼睛,将丝绸团了起来,下马车回到火堆旁,在靳菟苧干净的注视下,他笑着将丝绸扔进了熊熊烈火之中。

  他对靳菟苧道,“今夜好梦。”

  靳菟苧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一夜平静。

  清晨醒来,靳菟苧摸摸旁边空着的位置,上一个夜晚,断荞还在此处休憩,眼下…断荞应该在去往她想要安定静居的小镇。

  树下的火堆化为灰烬,大石头上放着靳菟苧昨夜赠给老者避寒的毯子,她走了过去,泥土地上赫然写着一个‘谢’字。

  队伍离开之前,靳菟苧用树枝抚平了地上的字。有些故事,记在了心中便不会忘却、永不辞色,化为力量伴人走得更远。

  所经之地不再是山林,慢慢的,一些城镇出现在视野之中,行人身上的穿着样式让靳菟苧知晓,这是在玄月的边境了。

  客栈里,风月遥敲开靳菟苧的房门,他半依在门框上,身上透出刚刚洗漱过后的清冽,眉梢之中尽是风情:

  “宁纾郡主定要好生装扮下,玄月国的城门就在十里之外,这可是娇妻初入夫家的门,需好好表现下。城中的百姓得知明日南红来的郡主要进城,热情高涨的很,宁纾郡主,本大人真的很期待明日呢。”

  风月遥的一番话听在靳菟苧耳中,那便是阴阳怪气,下好了空子等她钻进去!

  此刻时辰尚早,天黑之前进城绰绰有余,风月遥却要在客栈停歇,非得明日入城。城中百姓能得知她入城的消息,定然也与风月遥脱不了干系。

  靳菟苧不由捏紧了手指。

  厢房内,风月遥与一路相伴的两位南红女子厮混,尽兴后,他用折扇挑起一位女子的面容,赞叹,“真是好颜色,勾的本大人心魂都留在你们身上了。”

  “大人~”女子攀附在他胸膛之上,“那大人可要好好待我们姐妹二人。”

  “唔,本大人想想。如此欢愉啊……”他回味地笑,“多赏你们一百两白银好了。”

  女子还未能明白风月遥话中的其他意味,讨好地贴上他,他却抽身站起,淡淡道,“收拾东西离开吧,赏你们的都可以带走,若是需要马车,也可请侍卫帮忙雇一俩,可靠些。”

  “大、大人。”女子傻眼了,明明刚刚还你侬我侬,大人一副身陷其中不可拔的模样,怎会转眼就要打发了她们去。

  “听话,莫要痴缠,不然只落得一场竹篮打水,本大人心疼你们也无法呀。”

  他轻轻地抬脚便挣开了女子的手,侍卫进来强硬拖两位女子离开,声声不甘心的呼唤让窗边的风月遥叹气,“世上怎就这么多痴心妄想之人呐。”

  透窗看去,山抹微云,天连黄草,水蓝衣衫人手中的折扇轻轻摇动,勾人的狐狸眼中尽是期待。

  十里之外的高楼,昕长身影迎风站立,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容,无端生出一种窒息美感,让人不敢贸然靠近。生怕近一分,便是亵渎。

  惊艳美人缓缓伸出手,不一会儿,一只青鸟便从天际飞来在他周身低鸣,他收回了玉骨手,冷冷一笑。

  “真是胆大。”

  他身后一身黑衣的两名暗卫不由互看一眼,俱从对方眼中察觉到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们的小主子发话了。

  “十六,将消息散布出去,传二皇子明日归玄月。”

  “是,属下领命。”十六的身影消失。

  留下的十四望着小主子,在心中哀叹。

  暗卫十一被留在了半红小镇还未归队。其他的暗卫已经休养好,再次跟随在小主子身旁待命,只他们都未经南红一行,根本发觉不了小主子的不对劲。作为唯一的一个明白人,十四终于体会到了心中憋着意味深长的话却无法讲出、无人可说的焦灼感。

  小主子安顿好留在南红国的眼线之后,在边境处与剑客藏分开。

  这一次,是小主子以自己的真实身份正式回归玄月国。

  国都内为了迎接二皇子,已经谋划了好久,举国皆知二皇子就要归国,一直盼望着。可是小主子到了玄月国的城门口,却停在此处足足有三天之余。其他暗卫只以为高深莫测的小主子自有安排,只有十四在心中咆哮,小主子真的是在白白浪费时间呀!

  十四再一次陷入心中的无边呐喊,猝不及防撞入小主子冰冷的注视之中,他脑袋轰的一声响,身体更快一步做出反应。

  “属下知错!”十四立刻跪地。

  美人拉出一抹笑容,叫天地都暗灭了一分。

  人说男生女相视为不详,可是他的惊艳,只会引人无限沉沦,如上天精心造就的面容,和与生俱来毫不掩饰的冷冽贵气,足以让所有人臣服。

  他不再看十四,倒是突然道,“你说,要不要去寻她?”

  十四还在跪着,“自从两年前认主一别之后,小主子与风大人再未相见,今后朝堂之上多需风大人搭手……”

  话还未完,没有得到想要答复的韩君遇冷脸离去。

  若是十一,定会知晓是她不是他。

  韩君遇心中烦闷,估计是太久没有见到他的小兔子的原因,他竟然有些心急了。

  且再等一夜吧,明日他要带着小兔子一起踏进玄月,开启他的嗜血征程。

  (大家中秋节快乐!已更断荞番外。

  昨日收到一位小可爱的加油打气,紫薯开心到唱歌疯批了半晚,再一次感谢小可爱,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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