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冰镇糖葫芦
靳菟苧第二日顶着厚重的黑眼圈起床,用上厚厚的脂粉才遮住青色,侍女并未多言,尽心地给靳菟苧梳妆。
“昨夜下了整宿的大雪,今晨依旧不减。夫人可要喝些暖腹的老鸡汤?奴婢天还未亮就小火慢炖着了。”
推开窗,雪籽夹杂在冷空之中凌冽扑来,靳菟苧只留了小缝隙,她对侍女道,“嗯,这样的天气属实不适合出门……”
其实靳菟苧的住所离林羽止的小院并不远,穿上防风霜的厚衣过去用膳绰绰有余,只是发生了昨日的事情,靳菟苧一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林羽止。
鹅毛大雪翩飞,靳菟苧端坐桌前从半开的窗户中远眺雪景,醇香的鸡汤入口,甚是舒慰。
“党参黄芪的药香与馥郁鸡汁融合在一起,鲜美甘醇,唇齿留香,很是美味,你用心了。”
得靳菟苧夸赞,侍女欣喜道,“夫人的喜爱比暖炉还要管用,一下子使冬寒远离奴婢,奴婢这会儿全身都是满满的干劲儿,便是肝脑涂地换夫人一笑也乐意。”
侍女的这张巧嘴呀……
浅笑,靳菟苧止住侍女给自己添汤,“我用好了。”
侍女顿了一下,收住劝说靳菟苧多用些的话,“那奴婢收拾下去。”
门外传来敲门声,侍女笑着道,“应是谢姑娘来送冰糖葫芦了。今日风雪这样大,没想到谢姑娘竟还是来了。”
话音刚落,果然传来谢梨云的大声吆喝,“开门呀,送糖葫芦的来了!”
语气音调和走街串巷的小商贩一模一样,靳菟苧拿起角落的油纸伞,“你收拾吧,鸡汤趁热喝比较好,我去开门。”
“哎……”
侍女愣了下,手心的鸡汤传来温热,她对着靳菟苧的背影叹,“奴婢谢过夫人。”
木门打开,一篮子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映入眼帘,谢梨云讨喜的眼眸从篮子后面出现,见到开门的是靳菟苧,笑容更加灿烂,“冰镇糖葫芦,南红的小妞可敢挑战?”
“自然,万分欣然。”
靳菟苧迎谢梨云进门来,关上木门后,两人共撑一把油纸伞从银装素裹的院子往房间回。
“上次你提议过后,我就冰镇了好几串在院子里,赶巧你今儿来了,我们一起去取了来尝尝。”
将五串糖葫芦从油纸中拿出来插在特制的宝盒上,鲜红欲滴的饱满枣子包裹在透明糖浆之中,很是诱人,谢梨云满意地拍拍手,“当真?你冰镇了多久?”
“唔……”靳菟苧找到侍女准备好的小铲子,递一把给谢梨云,“五天了。”
“这么久,怕是糖浆全成冰碴子了!不过没事,咱们可以烤着吃!”
冰镇后又烤着吃,谢梨云是魔鬼吗?
靳菟苧哑声轻笑。
两人戴好厚重的手套和大帽来到院中,一铲铲挖开昨夜初下的松软雪团,又继续往下挖去,噌噌噌的冰霜迸溅,谢梨云不嫌辛苦,道,“来呀大冰块,好好较量一番!”
下铲的速度越发快了,像是在较真,发泄着什么,靳菟苧被感染,咬咬牙,也开始大力铲雪。
心中因韩君遇积压的沉郁和屈辱,受人控制、不知前路如何的悲观和迷茫化为力量灌注在手中的铲子上,靳菟苧越发投入,碎冰覆满鞋面。
漫天飞雪飘扬,小院中的脚印被雪花填上,角落处蹲着两个女子奋力刨雪,终于,洁白之中露出一点鲜艳的红。
谢梨云惊喜地尖叫,“啊!挖到了了!”
可是雪地里竟然只有一根冰糖葫芦,谢梨云不可置信地又往周围翻了翻,还是只有一根,“宁纾!就只有一根?这算什么,我们挖那么久!”
“不应该呀,我记得放了有好几根在里面。”靳菟苧也很疑惑。
“夫人,谢姑娘。”
侍女站在檐下,她的手中还端着木盆,“你们不要找了,就只有一根。快快回屋来泡脚,若是被冻出寒疮来,奴婢的罪过可就大发了。”
“好呀小侍女,是不是你忍不住糖葫芦的诱惑,偷偷拿了!”
谢梨云张牙舞爪地往侍女跑去,靳菟苧正拿起冰镇的糖葫芦,谁料想谢梨云脚下生滑,仰头往后倒去,直接将靳菟苧压倒在身下。
惊呼不断。
一片混乱。
满室氤氲。
靳菟苧和谢梨云边泡脚,边分食了这一串冰镇糖葫芦。
冰镇过的糖葫芦并没有更加甜一些,或是更加酸一些,下了肚子冷飕飕地倒是真真确确。可这怎么说也是两个人盼了好久,又冒着大雪挖了好久才得来的,彼此都咬着牙往肚里吞冰块。
“两位主子何苦,快喝碗姜汤。”
侍女先给靳菟苧端上一碗姜汤,又给谢梨云倒了一碗。
鼻头通红,谢梨云抽搐着鼻水撞进靳菟苧的桃花眼中,两个一起疯闹的傻子相视一笑。
“你说,我们俩是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靳菟苧点头,“今后再不要提冰镇糖葫芦了。”
“吃一堑,长一智。不过劳动一番还是很开心的。”谢梨云大笑,取过旁边的擦脚布自己擦脚,还不忘叫侍女再给自己添一碗姜汤。
“谢姑娘以后别再做这些没头脑的事了。”侍女边倒姜汤边说。
最好是不要牵扯上她家夫人。
这才是侍女真正在意的,谢梨云转了转眼睛,打趣她,“你倒是心疼宁纾了!我来问问你,怎就只有一根糖葫芦,剩下的……莫不是你偷偷藏起来了?”
侍女回个身准备帮靳菟苧擦脚,靳菟苧快一步,她自己就擦好穿上鞋子了。闻言,靳菟苧也问侍女,“你是不是分放了好几个地方?”
摇头,侍女又给靳菟苧添姜汤,“那日夫人在主子面前提了一嘴冰镇糖葫芦,主子就记下了,叫人在夜间就取了出来……是主子担忧您身子弱,吃不得寒气的东西,更别说是直接在冰雪里冻着的。”
提到韩君遇,靳菟苧的想法总会在第一时间往偏激的去想,她的脸色微变,谢梨云没有注意到,好奇地问侍女,“那怎还有一串?”
侍女不着痕迹地看一眼靳菟苧,心思转地极快,“自是主子见夫人心心念念地紧,怕夫人知晓了会不开心,等到第二日清早,特意吩咐下人趁夫人不注意时又放了一串进去,留着给夫人尝尝鲜。”
这样讲倒也没错,只是那些心疼担忧,都是侍女自己加进来的。
“二皇子真是贴心,若我有这样的好夫君……”
谢梨云长长地叹气,又问,“为何你称呼宁纾为‘夫人’,称呼二皇子为‘主子’,是你们府上都这样称呼的吗?”
“主子曾立过规矩,内院与府上的外院分开来,两者相互不干预。奴婢是在内院专服侍夫人的,是以特称‘夫人’,外院之人统称夫人为皇子妃。”
“怎这样麻烦!”
“这是主子给予夫人的殊荣……”
“好了。”靳菟苧阻断侍女的话,“去取两个手炉来。”
侍女弯腰应声,“是。”
靳菟苧与侍女之间的微妙,是谢梨云这个心大的完全察觉不到的。
泡过脚后,身上暖呼呼的,谢梨云窝在靳菟苧身旁讲自己如何羡慕靳菟苧。
“二皇子能力超群,一表人才,最关键的是,他宠你呀。”谢梨云掰着手指头算,“能耐着性子等你一下午,为你去看活春宫参学床第间的情趣,还会弯下腰帮你拍散积雪……若是那人能为我做一件,或者是打个对半,对我多些耐性,多讲几句话也好。”
“宁纾,真羡慕你啊。”
冷香之中,谢梨云无比悠长地吐字,其中的真心和柔和让靳菟苧很不是滋味。
她有什么好羡慕的,靳菟苧甚至恶意地想,会不会这就是韩君遇故意对她好的目的,让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一个好夫君?
靳菟苧别过脸,懒懒的视线转到桌上的小匣子,“这是何物?”
朱红色的匣子是谢梨云带来的,刚刚侍女为她们换上干净的衣服时取出来放在桌子上了。
“差点忘了。”谢梨云拿起匣子,“这也是一桩麻烦事。”
“嗯?什么麻烦事?”
靳菟苧问,只要谢梨云不再讲韩君遇,不再扰得她心神难安便好。
“是师兄的。”谢梨云的语气越发惆怅,“昨日我去寻师兄要自己的画,也不知怎么绕着绕着,我就答应了师兄帮忙他送匣子给别人。”
“这有什么麻烦的?”
“师兄要送的人,可是一位青楼里的女子!”
谢梨云在青楼二字上狠狠咬音,“师兄这样纤尘不染,傲然于世的人,竟然也会有青楼的相好。这还不算,昨日师兄要我帮忙送匣子时,犹犹豫豫的,他从不这样。坦坦荡荡乃君子所为,这句话还是我入门时,师兄亲自教导我的。”
所以,谢梨云今天的反常是因为她的师兄?
靳菟苧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讲。
“我猜测,师兄定然是对这位女子始乱终弃了。他做事从不遮掩,黑白分明,对这位青楼女子却连分开都不愿亲自出面,反而叫我一个女子代他前去。我之前只当师兄不陷情爱,却不想,他是个负心汉。”
“玄月怎不多几个二皇子这样的好男儿呢,那个人靠不住,师兄也是个滥情的,皆是空有一身好皮囊佳才学,对女子,如冷刀,寒心呐。”
多几个韩君遇?
那怕是玄月不能安宁,还得祸害其他国家到天翻地覆不可。
靳菟苧敛了眉,低头摆弄手炉上的百花穗子。
谢梨云还在嘟嘟囔囔地感叹,“对,冰镇糖葫芦,他们都是冰镇糖葫芦。看着光鲜亮丽,艳红诱人,咬下去全是冰块,冷到心都僵硬!”
靳菟苧在心里默默附和:韩君遇也是冰镇的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