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情郎断情物
窗外白雪纷飞,谢梨云趴在椅背上抱怨累了,一时屋子内静悄悄的,只有馥郁冷香在两人身旁撩拨转圈。
“宁纾。”
谢梨云闷闷地叫靳菟苧,“你陪我一起吧,我们一起去送匣子给那位女子。”
天寒地冻,雪舞全城,去给一位青楼女子送上情郎的绝情之物。
倒也应景。
靳菟苧慢吞吞地起身,一直呆在屋子里任发疯的思绪蔓延纠缠,她会走错路的。出去见见其他的人和事也好,只是不知韩君遇允不允许了。
她叫来侍女,“我和谢姑娘准备外出一趟,你问问从府中跟来的人,能否安排马车。”
侍女一愣,她点点头快速下去。
“有马车的话就太好了,果然,拉上宁纾是对的!”谢梨云笑。
马车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她让侍女去询问可否安排马车,也就是探寻韩君遇的意思是否让她出蕉鹿园。毕竟若是没有韩君遇的许可,她和谢梨云将将走出蕉鹿园,暗地里监视的暗卫就要现身请靳菟苧回来了。
她不知道是韩君遇留了话,还是有其他的传信方式,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侍女过来传话:
“马车已经在园外备好,因将近午时,夫人和谢姑娘是用过膳再出发,或是在马车上简单用膳?”
“安排得真周到!”谢梨云跳下椅子,推搡靳菟苧行动起来,“从蕉鹿园去到城中心要些时辰,我们自是在马车上用膳,劳你多费心。”
侍女点头,“谢姑娘言重了,都是奴婢该做的。”
侍女去到内间准备帮靳菟苧换上大氅,却被谢梨云推开,“你去安排马车便是,我们俩自己收拾,这样能快一些。”
说风就是雨,谢梨云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让好脾气的侍女呆在原地。
“去吧。”靳菟苧笑着道,“幸苦你多跑几趟。”
侍女应声,却还是给靳菟苧配好了衣服才出门,她越发担忧夫人跟着谢姑娘一起,相处久了也被染着学歪了。
她哪里知晓,靳菟苧也是个随性的,喝酒赛马,跳舞投壶。只是在玄月,因韩君遇,靳菟苧一直受压制,从未表露过。
从蕉鹿园出来,马车一路往长街去。
进入繁华的闹市,即便是风雪交加的恶劣天气,街道上两边的行人依旧不少。靳菟苧甚至听见有小孩子玩雪的笑声,谢梨云打个哈息淡淡道,“应该是到西街了,这边有好几个学堂,小孩子们闹腾得很。”
谢梨云做起了身子,掀开车帘,“青楼开在学堂周围,也不知是要教坏了小孩子,还是冠名堂皇地掩人耳目,脏死了。”
厌恶非常,谢梨云还带了怒气刷地一下合上车帘。
南红的青楼楚馆也不少,但是将军府管教森严,虽然比起其他贵女们,靳菟苧来去自由,像这些不雅的地方,靳菟苧万不敢去的。就连胆大包天,对她有求必应的霍寅客也不敢偷偷带着她去。及至后来听闻小霍公子在风月场合如何酒量惊人,又是另外的光景了。
马车稳稳当当地停下,正是午时稍过,青楼外的人并不多,甚至连迎客的都没有。
“灼坊。”
雪花落在睫毛之上,靳菟苧眨巴两下眼睛,这才看清面前楼阁的牌匾。
谢梨云也下了马车,马夫拿出沉甸甸的一袋银两想要交给靳菟苧,又担忧自己粗鄙,经过他手的物件不好给靳菟苧。
他正犹豫着,谢梨云一下子接过来,笑着道,“会事儿!”
“我们就这样进去吗?”头一次来青楼,靳菟苧有些不适应。
谢梨云倒是很熟练,把掌心的银袋子抛了抛,“有这个,里面管事的只会好吃好喝地捧着我们。”
谢梨云你为何如此了解?
大摇大摆地进青楼。
熟稔地给鸨娘塞一锭金元宝。
大气非常地要最上等的厢房,美酒佳肴统统摆上来。
坐到香气喷人,精致淫靡的房间里,靳菟苧还是呆愣的。
她的对面,谢梨云侧卧在贵妃椅上,仰头轻呷一口琼浆玉液,餍足的神态与屏风上衣衫毕露、眉眼妖媚的美女图相辉映。
靳菟苧想起火炉旁林羽止讲的话,谢梨云自小被嫡兄宠的无法无天,在国都横行四走,想来小霸王当年应是没少来青楼玩乐。
宠溺一笑,靳菟苧看着谢梨云举止间流露出的不羁仪态想,这才是小谢的真面容吧,她的嫡兄一定很爱她。
“宁纾你尝尝。”
谢梨云跪坐在毛绒地毯上给靳菟苧满上一杯酒水,“真是入口回味无穷,美人乡太勾人了!”
“你个酒鬼!”
靳菟苧饮下酒水,确实别有一番滋味,她怕谢梨云喝多了误事,毕竟不是没见识过她喝不过、瘾还大的酒量。
她拿开泛着盈盈月光的酒壶,“办正事,我们还要送匣子呢。”
“我一时没管住自己,哈哈。”谢梨云晃起身子往门外去,靳菟苧跟在她身后。
“两位姑娘可还有吩咐?”廊间一位妖娆女子靠近她们,浓郁的花香让靳菟苧忍不住点了点鼻头。
谢梨云单刀直入,直接又拿出一锭金元宝,“叫丑意来。”
女子愣了一下,金灿灿的元宝在眼前,可不是每一个来灼坊的人都是如此出手阔绰的,她谄媚笑着去拿谢梨云手中的元宝,“姑娘可是寻歌喉一绝的小忆娘子,还是腰肢绵软胜柔云的依依娘子?”
“丑、意。”
谢梨云收回金元宝,一字一字道,“别欺我为女儿身,不懂得你们这里面的行情,我寻的乃丑时入坊,照花名册子上排列下来取‘意’的那一位。你若做不来主,去寻了能说上话的来带路,这锭元宝就归你了。”
女子的假笑明显僵硬,她软软地道,“奴家这就去,姑娘讲的话要算数呀,这金元宝可要赏给奴家。”
“自然。”
拧着水蛇腰,女子踏小碎步噔噔噔上楼去,白日雪天青楼里没有什么客人,倒显得这是一座空楼,连声音都被放大。
等香味散了些,靳菟苧才靠近谢梨云,和她一起站在栏杆处俯瞰楼下练舞的女子姑娘们。
“丑意姑娘身份不寻常?”
谢梨云摇摇头,“算不上,应是青楼里为了赚钱,迎合臭男人的恶趣专门培养出来的女子。寻常的人根本不知道这类姑娘,也只有那些有头有脸的高官贵族才会得这些姑娘服侍。”
讲完,谢梨云烦躁地跺脚,冷冰冰地道,“脏!”
确实,仔细想想,这一条买卖暗道背后的肮脏和黑暗寒冷刺骨,靳菟苧不由蜷缩了下手指。
不时,一位肤白丰腴的鸨娘袅娜而来,“两位姑娘能知晓丑意,应是不凡之人。只是丑意还未曾接客,礼仪规矩也学得不精,尚不可出门……”
谢梨云掏出三锭金元宝。
鸨娘喜笑颜开地收下,“姑娘大气,奴舍老脸,破了规矩让您与丑意姑娘见面。您且随奴上楼来,丑意姑娘这会儿应是在房中练习口技。”
闻不惯冲鼻脂粉味道,靳菟苧没有跟上去,她站在栏杆处等谢梨云。
楼下花坛上跳舞的女子将将换上另一拨,大大小小的鼓声渐渐势起,靳菟苧来了兴趣把胳膊撑在栏杆上赏看。
正入迷,突觉上空有异物袭过,靳菟苧探头往楼上瞧,竟见一位蓝衫公子衣衫不整地从雕花窗扉内爬出来。
蓝衫公子怀中还抱着一堆衣物,他的雪白亵裤大半裸露,似乎是怕惊扰了其他人被发现,他极其小心地离开窗户,轻呼一口气纵身往楼下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靳菟苧惊讶又明了。
能做出如此猥琐不堪的举动,却还留有风姿,放在风月遥身上一点也不突兀。
“风——”月遥!
风月遥大惊失色,突地从手中扔出一物直直堵住靳菟苧的口,靳菟苧被呛到猛然咳嗽,她低下身子深压喉咙,难受到眼泪都流了出来才一口吐出。
带着晶莹口水的蜜枣在柔软的地毯上滚动。
“这蜜枣太过甜软,入口糯腻没甚口感。”
“那是你不知晓唇齿留香,甜腻绞缠的口技,含了一颗蜜枣在口中,两舌交互……”
刚刚在房中与谢梨云的对话响起,靳菟苧望着地上颤抖的蜜枣,一想到风月遥用蜜枣行腌臜之事,她的腮帮子发麻,整个人像是被污秽满身一般。
忍住不适,靳菟苧环视一周已经看不见风月遥的影子,要不是地上的蜜枣和喉咙发疼,靳菟苧都怀疑刚刚的惊鸿一瞥是不是幻觉。
她不愿意再呆下去,给厢房内等着谢梨云回来付金元宝的女子交代一声,靳菟苧独自离开灼坊。
马车停在灼坊对面的小巷旁边,靳菟苧在车上用帕子好好擦拭双手,又细细地饮了一杯清茶才缓过来。
少顷,谢梨云一脸沉重地上了马车。
车轮轱辘辘地转动,靳菟苧给谢梨云倒上一杯茶水,“怎这般神情?”
莫不是那姑娘收到断情物,伤心欲绝苦苦纠缠?
谢梨云豪饮下茶水,杯子已经空了,她还依旧死死抓着。
良久,靳菟苧听见谢梨云道:
“宁纾,丑意竟是、竟是自小就处处与我争锋作对的贵女!”
“朝中并没有什么大变,她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方……”谢梨云喃喃,继而啪地一下将茶杯放在案几上,扬声对马夫道,“靠边停下!”
靳菟苧诧异,小手捏住谢梨云的衣摆,“你要作何?”
若是明目张胆地回青楼去抢人,靳菟苧可得拦住她!
“我去寻人打听打听。”
谢梨云拂开靳菟苧的手,探头出去,外间鹅毛大雪肆虐,她又转回来取油纸伞,对不放心的靳菟苧道,“快回马车里去,不要出来淋着雪籽了。”
“小谢,你莫胡来!”
“知晓知晓!”
谢梨云跳下马车,蔚蓝的油纸伞砰然撑开,她急冲冲地往长街另一头跑,边跑边回头冲靳菟苧喊:
“你快回去吧,我明日给你送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