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抿了一口,疑惑道:“她们为何这样高兴?”
“今日清晨,申楚的太子到达了咱们秋水城,在早朝之时便去拜见了陛下。”挽华瞥了一眼不远处笑闹的女官们,解释道,“可是她们吵到殿下了?要不要奴婢去......”
“无妨。”洛漓瑶摆了摆手,也将目光投向那些正在向她们这个方向走来的女官们,正好见其中一人怀抱着几株刚刚折下的山丹百合,一副正要引吭高歌的模样,顿时便颇有些兴趣地继续看了下去。
挽华见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厌烦的神色,便也静静地陪侍在她身边。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①......”
女子的歌声朗如珠玉、宛转悠扬,将这首《淇奥》中对心仪男子的向往与赞美展现无疑,一收一放之间尽显爱慕倾心之意。
洛漓瑶一时听得有些痴了,脑海中竟然缓缓浮现出洛郗政的模样——剑眉星目、龙章凤质,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让人“不可谖兮”的倾世风采。
挽月看着她这模样,一时很是好奇:“殿下,这唱的是什么啊?”
“是《淇奥》,是女子用来歌颂俊美的男子、向他表明自己心迹的......”洛漓瑶顿了顿,然后轻轻起身,往那歌唱的女子走去。
女官们本是嬉笑着听那人歌唱,忽然见洛漓瑶向她们走来,连忙便恭敬地敛衣朝她行礼,歌声也戛然而止。
洛漓瑶道一声“免礼”,便将目光转向了刚刚歌唱的那个女子,向她招了招手:“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似乎是因为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女子便有些紧张,咬着唇又行了一礼道:“奴婢是尚宫局正七品司设——谢音......公主殿下恕罪,刚刚奴婢可是打扰了公主?”
“无事,你上前来吧。”洛漓瑶微微一笑,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吾很喜欢你唱的这首歌——为何偏偏唱这一首?”
“是、是因为......”谢音的脸上顿时飞上几朵红霞,羞怯地抱着怀中娇艳欲滴的山丹百合上前几步,垂首轻声道,“今日申楚太子入宫的时候,奴婢曾有幸见过一面......”
原来是此等女儿家的心思,倒是颇为可爱了。
她此言一出,身后那些女官中立刻便有人忍俊不禁,只碍着洛漓瑶在此处,只尽力地憋着笑意罢了。
“申楚太子......楚令泽?”
说起申楚的
太子,洛漓瑶倒是听过此人的大名,也略有些了解——申楚国君楚昭熙唯一的嫡子,谈吐不俗、才略惊人、且生来便是一副绝世风姿。
若再说起血脉亲疏,楚令泽倒还算是她的表兄,可惜一直都不曾见过,也便没有被她记在心上。
申楚尚君子重风雅,听闻美男子也众多,想必这申楚太子更不会差到哪里去。
洛漓瑶微微一笑,继续问道:“你是觉得——申楚太子便如同这歌中的男子一般么?”
“自然!”一提起心上人,谢音忙不迭地便抬了头,神采飞扬道,“奴婢亲眼所见,申楚太子风姿绰约,待下又温和有礼,实在是一位绝世的如玉美男子......”
说到最后,谢音也羞红了脸,连忙又重新低下了头去。
天祁民风淳朴开放,庙堂之上尚且允许女子为官、学堂之中也可男女同窗,故而对男女之事并不过分要求,只遵守最基本的道德便可。
洛漓瑶随意地拨了拨自己耳垂上戴着的珠玉坠子,心中也对这申楚太子有了些好奇:“他的住处安排在了哪里?是在宫外的驿馆,还是宫里?”
“昨日晨间内务署的成总管才来禀过,说是已经得了陛下的授意,将宫中的桦台殿收拾了出来,今日便要分配侍奉的宫人......看样子,应当是要安排申楚太子在宫里住下了。”挽华微笑着回答了她的问题,“现如今还未到下朝的时辰,殿下可要先去桦台殿看上一看?”
“倒也不必。”洛漓瑶略微想了一想,“既然他在宫里,来日自会有相见的机会。”
说罢,洛漓瑶便也不欲再与谢音等人多说,转身便想要回到亭中,却被谢音一声怯生生的“殿下”唤得停了下来,回头看她。
谢音面上的红霞未曾散去,甚至还加深了几分,见洛漓瑶回首,忙又行了一礼,怯怯道:“奴婢斗胆,想向殿下求个恩典。”
见洛漓瑶眉峰微挑,挽华连忙轻声呵斥了谢音一句:“谢司设,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你是想去桦台殿侍奉吧?”洛漓瑶笑了笑,对挽华摆了摆手,“因为楚令泽?”
听得洛漓瑶直呼了心上人的名字,谢音的脸庞更加红了些,垂首道:“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但实在是仰慕申楚太子。从前奴婢便是昭阳殿的一个二等宫女,也侍奉过昭后娘娘......奴婢晓得分寸的。”
“当时......是锦鸾姑姑将你推荐去尚宫局的?”听得她提起了楚昭颖,洛漓瑶心中一动,便有了思量,“那倒也
算是极为看重你。”
谢音回道:“是,锦鸾姑姑的教诲,奴婢永生难忘。”
“也罢。”洛漓瑶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只轻飘飘地留下了一句,“若是你实在是想去,那便去吧。”
“多谢殿下恩典!”谢音欣喜地行礼谢恩,目送着洛漓瑶远去,含羞接受着周围人的道贺——虽然并不是什么品级升迁,但是若在桦台殿侍奉的好,得了申楚太子的青眼,那便是一番天大的喜事。
她们这样的心思呼之欲出,只是洛漓瑶无暇也并不是很想去顾及,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只希望谢音来日不要后悔自己所选的这条路罢了。
回到亭间小坐了一会,便也估摸着此时已经到了下早朝的时辰。
上林苑是各位大臣出宫的必经之路,挽华也知道洛漓瑶心情欠佳,为免又撞到哪位不会察言观色的大臣惹恼了她,便连忙劝了她启程回沧澜殿。
洛漓瑶兴致不高,加上脖颈处的伤口一直隐隐作痛,便也懒得动弹,就让挽华唤了轿辇来代步。
路过上林苑边缘的从清溪之时,微风习习,送来了沁人心脾的花草清香同时,也传来了阵阵箫声——如鸣佩环,清越婉转,是洛漓瑶熟悉无比的曲调。
只听得她心生向往,连忙命抬轿的侍常停了步子,亲自下了轿辇,往草木深处循声而去。
箫声幽幽,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慷慨壮阔,为洛漓瑶指明着方向,让她轻易便寻到了那吹箫之人。
临溪湖畔,繁花丛边,青衣男子长身玉立,正盈盈执着一管玉箫在唇边,似是不经意地吹奏着,便传出了这样绝世脱俗的曲调——是申楚特有的曲调。
幼时的洛漓瑶也经常听楚昭颖弹起过,虽乐器不同,但是这其中曲调所蕴含的情感与深意,却是如出一辙。
只可惜不论她如何向楚昭颖询问这首曲子,后者都是闭口不言,怎样都不肯教给她。
而那男子——洛漓瑶情不自禁地朝他走去,只远远惊鸿一瞥他的侧颜,便深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几句并非虚言。
她见过如洛郗政一般威严凌厉的俊美,也见过如洛成鄄一般霸气威武的意气,更见过如蒙颜日常一般温润清雅的翩然......今日得见此人,她方才知道,这世间竟还有这般绝世脱俗不染凡尘一般优雅如谪仙般的男子。
情不自禁地,她已经行到了距离男子不过十几尺的距离。
丝履踏上柔软草皮的轻微声响自然瞒不过对方的耳
朵,他停下了吹箫的动作,转身看向了正在朝自己走来的洛漓瑶,短暂的愣了一下之后,便朝她微微一笑,温声道:“珍漓公主。”
他的声音比他的箫声更加好听,只一声简单的呼唤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般和煦,听得洛漓瑶心底也有些赧然。
这人此时出现在此地,才貌惊世,洛漓瑶自然也轻易便猜出了他的身份——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以一笑,微微福身:“为何太子能如此轻易便认出了我?”
楚令泽也情不自禁地一笑,压下了心底的那份惊艳,温和地回礼道:“天祁珍漓公主有绝世之才、更有倾国之姿,令泽早已经心向往之许久——今日得见,一尝所愿。”
这番话的内容明明算是恭维,在他口中说来却觉诚恳不已,且还带了些善意的尊敬,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他唐突失礼。
不愧出身于申楚皇族,想必只有礼仪发源之地,才能滋养而出楚令泽此等超凡脱俗一般的人物。
“刚刚那首曲子......可有名字?”洛漓瑶看向他手中握着的一管碧海玉箫,轻声问道,“幼时经常听母后弹琴,也总是弹这么一首,但是她从来不肯教我——可是因为有什么禁忌?”
......
相关注释:
①本句出自《诗经.卫风.淇奥》,赞美男子形象的诗歌。全诗三章,每章九句。诗采用借物起兴的手法,每章均以“绿竹”起兴,借绿竹的挺拔、青翠、浓密来赞颂君子的高风亮节,开创了以竹喻人的先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