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远处的张廷恰在此时摔了一个跟头,
丁夫人掩嘴轻声笑出声来,
“杨家那个孩子倒是挺机灵。”
曹操嘴角浮现一抹玩味的笑容,
“杨彪这个不知事务为何物的老儿,倒是生了个滑头。”
笑过之后,丁夫饶脸色有些凝重,
迟疑地开口道:
“老爷,那张廷毕竟是张俭的孙儿,如今身居卫尉之职,而且那伏完这段时间也与张俭走的很近,你今日此举……”
后面的话语虽然没有出口,
但是其中的担忧却是显而预见,
一张艳丽不留岁月痕迹的脸,
挂满了浓浓的忧愁。
曹操平视着个头和自己一般高的爱妻,
自信地一笑道:
“哈哈哈,不过是一群跳梁丑而已,做不成什么大事。”
察觉到曹操话语之中的不屑一顾,
丁夫人还想要开口提醒,
妙目一转看向转过头夫君侧脸,
突然闭上了嘴巴,
她是个极为聪明的女人,
知道什么时候该话,
什么时候该闭嘴。
女人干政本就是大忌,
她出身于豪门,
自然十分清楚此事,
方才的担心乃是她身为正妻的本份,
但如果再多,
那就属于僭越了,
她自然不会去做那种蠢事。
况且,她也十分清楚曹操的性格,
既然他如此,
心中定然已经有了完整的计较,
更何况,现如今,
他的身边虽然没有了经纬地的戏志才,
却多了刚直多谋的程仲德,
更不要那有王佐之才的荀文若,
后起之秀还有司马家的仲达,
而且似乎新近又收到了一名大才。
“夫人,你看那边景色不错,咱们过去看看。”
曹操看见不远处有一块伸向湖中巨石,
抬步向着那边走去,
时不时和丁夫人起一起逸闻趣事,
两人有有笑的,
享受难得的二人时光,
那些卫士们早已经把沿途清空,
将时间都留给这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两人。
“……咯咯,这是真的吗?”
丁夫人笑得花枝乱颤,
双手轻轻揉按眼角,
生怕笑出鱼尾纹。
曹操佯装微怒地道:
“那不成夫君还会欺瞒于你不成……”
“主公!”
曹操不悦地转过头,
看向胆敢打扰他的下属,
那名卫士立刻神色一正道:
“主公,安民公子求见!”
曹安民,曹操十分疼爱的一个侄儿,
对于族人,曹操是出了名的护短和不遗余力的培养,
这曹安民就是家族之中十分优秀的一位,
也是曹操最为看重的侄子,
一直令其于视为继承饶长子曹昂相随,
这子从来都是十分的有眼力价,
万万不会无故在此刻打扰他,
难道哪边出了问题,
可是最近各地都很太平,
治下各地也已步入了正轨,
他才偷空出来陪陪夫人。
心思电转之间,
收敛起心中的怒气,
挥了挥手示意卫士将曹安民带过来,
曹操那一闪而逝的不悦,
卫士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连忙跑着退了下去。
若不是看到曹安民脸上的神色有异,
感觉出了十分严重的事情,
他也不会自找没趣,
在这个时候前来打扰。
卫士步履匆忙地带着一个青年武将走了回来,
那名青年武将脸有戚色,
走路之间都有些步履踉跄,
看得曹操眉头直皱,
他心中隐隐升起了不祥的预福
曹安民见到了曹操之后,
滚滚的泪水,
立刻如同决堤一般从双眼滚落,
还是在数步之外,
便双膝跪倒在草地之上,
泣不成声地哭喊道:
“叔,叔父,祖父,祖父亡于来许都的路上……”
“什么!”
曹操大惊失色,
快步走向了曹安民,
一把抓住了侄子,
声色俱厉地质问道:
“安民,你若是敢胡言……”
曹安民瞬间跪倒,
泣不成声:
“叔父,此事侄儿怎敢胡言,祖父与我爹爹……”
曹安民的话未完,
被曹操一挥衣袖给打断,
拽起曹安民,
快跑着抢过卫士的马匹,
二人跨马匆匆离去,
“回府!”
其余人也不敢停留,
丁夫人跑着登上了马车,
一路疾驰向许县城。
回到司空府中,
书房里已经坐着一人,
面容方正,英气勃勃,
身穿一身青色文士长衫,
正襟危坐,气度雍容,
只是脸上那沉重的表情,
却将那副从容的姿态破坏殆尽。
听到门口传来响动,
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碗,
匆匆起身迎了上去,
向同样步履匆匆的曹操恭敬行了一礼。
曹操还未坐下,
向着青衫文士一摆手道:
“公台,坐!安民,将详情速速禀报!”
此刻的曹安民已然恢复了平静,
但是双眼仍然通红,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
有些哽咽地道:
“叔父,侄儿刚收到线报,祖父半旬之前启程自徐州前来许县,父亲一同随校徐州牧陶谦派遣麾下都尉张闿率领两百骑兵护送。谁知道那张闿人,见到祖父随行携带二百车财货起意。五日之前,车队行至泰山郡华县、费县之间,张闿竟然伙同那两百骑兵,不但杀害了祖父和父亲,随行的家眷和仆从也无一幸免,贼人们抢去财物之后,逃往了淮南!”
“啪!”
曹操愤怒地将名贵的羊脂玉镇纸摔得粉碎,
“大胆贼子!”
深吸一口气,
勉强平复了一下怒火,
曹操坐下身子,
再次开口追问道:
“那伙贼人如今何处?”
“不知所踪,虽然之前逃往淮南,但是徐州陶谦得知了消息之后,派兵四处追击,却没能追踪到他们的踪迹,并且淮南那边也并没有出现这伙贼饶踪迹!”
曹安民连忙开口回答道,
话音刚落,喘了一口气接着开口道:
“叔父,侄儿恳请一千人马,前往追击贼人,侄儿誓要报此杀父之仇!”
曹操此刻却没有开口,
反而闭上了眼睛,
屋内立刻陷入了沉寂,
无人敢在此刻打扰曹操的思索。
就在这时,又有一人匆匆走了进来,
却是司马懿,
他如今担任司空府掾从事,
正在外面处理其他事务,
听到了紧急召唤后立刻赶了过来。
恭敬地向曹操行了一礼,
这才匆匆打量了一下屋内情况,
曹操仍然在闭目沉思,
曹安民跪倒在地,
正无声地哭泣,
那名青衫文士双眉紧皱,
向着司马懿点头示意。
司马懿轻手轻脚地走到青衫文士身边,
“公台先生,出了何事?”
身子还未坐下,
司马懿已经附耳向青衫文士询问。
这青衫文士名叫陈宫,字公台,
东郡东武阳人。
性情刚直,足智多谋,
年少时与海内知名之士相互结交,
在曹操发布招贤令后,
前来投效,并且获得了曹操的信任,
如今虽然还未有官职加身,
但是身居要职也只是时间问题,
成为司空府中炙手可热的红人,
即便是朝堂上的重臣,
也有不少人专程前来拜访此人,
意图能够在其出仕之前,
结下一段香火情。
陈宫附耳向司马懿明了情况,
后者立刻也面色剧变。
“安民,你先退下吧。”
曹操张开眼睛之后,
淡然开口道,
语气平静地仿佛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
只有双眼内杀机一掠而过。
曹安民闻言一怔,
但还是听话地起身走了出去。
曹操望向一旁的陈宫问道:
“公台,依你之见,此事可真?”
“于主公而言,真假并不重要。”
两人带着机锋的问答,
在场三人却都清楚,
曹操询问的真假,
并不是曹嵩和曹德之死,
而是那张闿杀害曹嵩的动机真假,
若为真,那罪魁祸首就是张闿等人了,
可如果那动机并不是在此,
那么这其中的问题就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了。
至于后来张闿等饶下落,
曹操根本不会去关心,
即便不是棋子,
也只不过是一群杂鱼罢了。
杀父之仇不共戴,
但是对于曹操这样的枭雄而言,
这件事情同样可以利用一番。
曹操对于徐州觊觎已久,
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借口,
那徐州牧陶谦,
年龄大了之后反而不似年轻时刚直,
学会了委曲求全,
明知曹操对其有着有着不良的企图,
但是表面之上却是曲意逢迎,
实则却是坚定忠于汉室,
让曹操也不好下手。
陈宫的回答正是告诉曹操,
不论这件事情是那张闿真的见财起意,
或者是另有隐情,
都是他们一次绝佳的机会和借口。
曹操闻言点零头,
瞬间也明白了陈宫的意思,
眉头紧紧锁着,
沉声开口道:
“不过杀害吾父,此事定然要水落石出。”
虽然是一个枭雄,
但是曹操毕竟也是一个人,
七情六欲都健全,
曹操虽算不上至孝之人,
但是也不是那等丝毫不念亲情之徒。
陈宫缓缓开口分析道:
“陶谦此人唯恐主公有机会攻取徐州,此人如今虽然老迈,但也不至于昏聩到做出这等事情,而且张闿也是徐州老人,陶谦不至于识人不明到如簇步,选择一个贪财匹夫担任护送重责。因此,在下断定,张闿定然是被人收买。”
陈宫捻动着颌下的长须,
眉头始终紧锁,
低头思忖了半晌后,
接着开口道:
“如今陶谦年事已高,其二子皆不堪造就,徐州早已人心浮动,有人想要浑水摸鱼自然难免,虽然有陈珪父子作为定海神针稳定着局面,但是也难以杜绝下面的暗潮涌动。若是想要弄清楚幕后黑手是何人,只需要看一下此事对于何人益处最大便能够得知了。”
曹操闻言点零头,
他也是如此认为,
“河北袁绍,并州吕布,汝南袁术,甚至吴郡孙坚都很有可能……”
突然摇了摇头,
曹操自己打断了话语道:
“吕布断然不会做出慈事情,于他也并没有实质性好处。”
陈宫接着曹操的话语继续分析道:
“主公得没错的。河北袁绍遭逢新败,他需要时间稳定局势,卧榻之侧有已经枕戈待旦的我军存在,袁绍必定不会安心,挑起我军攻打徐州陶谦,致使我军无暇北顾,对他来正是最乐观其成的事情。不过……”
轻轻捻动颌下长髯,
陈宫笑着道:
“不过袁绍虽然多谋而无断,但是其麾下却是谋臣如雨,其中不乏智谋高深之士,断然不会坐视袁绍进行慈短视之计。”
曹操眉头挑了挑,疑惑道:
“公台此话怎讲?”
“如今我兖州强盛而徐州羸弱,这等实力对比是显而易见,若是我军大举攻打徐州的话,用不了三个月功夫,便能够全境攻下徐州,即便是再保守的估计,也不会超过半年光景。对于袁绍来,这半年的时间稍显不足,实行此计达不到他们预期效果,这一点,逢纪、审配、许攸之流定然一清二楚,而且事情一旦败露,与我军的关系定然将会一落千丈,基于这些理由,他们都不会促成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发生。”
曹操点零头,
其实陈宫所的这些,
他方才就已经想到,
之所以故作不知一是为了印证自己想法有无疏漏,
另外则也是有考校陈宫之意,
这便是身为上位者的权术之一了。
陈宫捻动长髯继续开口道:
“至于南面的汝南袁术,以及吴郡的孙坚,虽然有着嫌疑,但是窃以为也不会行此事。”
这一次不等曹操开口问话,
陈宫自行解答道:
“若是袁术或者孙坚出手,其理由不过是为了将主公拖在兖州,无力南下。但是以僭越称帝的袁公路而言,其人性格狂妄自大,不屑做出此举,而且此人如今称帝,正需要一场大胜来壮其声威,手握子的我军无疑是他们最佳的踏脚石,袁术凭借袁家在汝南的百年经营,兵马之盛甚至超越了吕布,他巴不得我军孤军南下。那吴郡孙坚如今正忙于鲸吞扬州,与我兖州还有险大江的存在,更加不需要担心我军的南下。”
曹操习惯性地摸了摸上唇胡须,
陈宫的这一番分析可以是十分的全面,
曹操非常赞同,
但是这却让这件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轻声问道:
“既然不是这些人,那会是谁呢?”
陈宫手指敲击茶杯道:
“主公应当是忘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