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虎毒尚有食子意
新城!
乙支家族退出新城,让新城的权力格局进行了大洗牌。
原本新城的第一豪族柳家被放逐,陈家则取而代之。陈有言的祖父陈安东以狱曹参军升任新城郡丞,成为掌握新城行政实权的大吏。
陈有言父亲早逝,陈有言很早就接过了本属于父亲的的职责。陈安东也有意将未来陈家的大权交到他手上,从小就将他带在身边,用心教诲,认真培养。
这么些年,陈有言也没有辜负陈安东的期望,一直做得很好。包括和柳家孙女的亲事,他其实也是暗中授意的。
陈安东的咳嗽声此起彼伏的在屋子里传出来,这是一个看上去很慈祥的老人。
不过因为早年在战场上的伤兵,已经卧床二十余年了。
他半躺在软塌上,一名看上去面容姣好的中年女子端着一碗药,正在给陈安东喂药。
这名女子作为陈安东的姬妾,照顾陈安东的起居已经有十多年,她清楚地知道陈安东的每一个习惯和喜好。
陈有言战战兢兢的跪在屋子里,屋子里有些凉。
陈安东不喜炎热,因此屋子里并未烧炭。
“孽畜啊,你为什么没有死战殉国,你还回来做什么?渊盖承绩三千大军覆亡,仅剩你一人平安归来,就算我陈家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你以为渊盖霸会放过陈家?”
他每说一句话,就咳嗽一声,想来病的不轻。
陈有言是陈家嫡孙,向来受到陈家老太爷喜爱,只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陈安东也手足无措。
“祖父,孙儿也是没有办法,孙儿也想死战殉国,为家族挣一个忠心为国的美名。孙儿非是不愿,实为不能啊。渊盖承绩帐下的高阵也活着,贺若怀心说了,就算我死了,他只需要将高阵放回来,照样泼我陈家一身的污水,那孙儿死或不死,又有什么分别?”
陈有言说这话的时候,声泪俱下。
“而且,孙儿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柳建柱投效了贺若怀心,家中子弟皆得到重用,所以,对我陈家而言,这并非一条绝路。”
陈有言话音刚落,陈安东已经从中年贵妇手中一把夺过盛药的碗,朝陈有言扔了过来,药碗准确无误的砸在贺若怀心的额头上,直接将陈有言砸的头破血流。
“你···你个畜生,我之前怎么没看清楚你是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你还在替你的贪生怕死开脱,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和渊盖家已经绑在了一辆战车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嘛!我苦心培养你这么多年,难道你连眼前的形势都看不清楚?远水解不了近渴,于我们而言,高句丽是比隋国更安全的选择,难道你看不出来?”
陈有言摇摇头,道:“祖父,我岂能不知,可形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我也不得不做这个选择。”
陈安东眸子里露出几分绝望的表情,他知道,这个孙儿终究还是错付了。
若他真的战死在候城堡下,那对他们家族来说只是失去了一个继承人而已。他们还有很多的继承人,他们在新城的权势,在渊盖家族心中地位,在高句丽朝廷中的分量都会得到增长。可是他没死,不仅没死,还卑微的活着,投靠了隋军,这是要将他们陈家逼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啊。
新城之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想将陈家踩在脚下的人不知凡几,这逆子怎么就看不清楚呢。
“你下去吧,我想静一静。”陈安东不想再和他多费唇舌。
陈有言抬起头,两股战战的看了祖父一眼,道:“祖父,那渊盖常安将军那边,孙儿该怎么说?”
“你先下去吧,剩下的事情,明日再说。”
“是。”看到祖父终究不愿意现在就做决定,陈有言没有多逗留,告辞退出了屋子。
等陈有言离开,陈安东一只手锤着床榻,对身旁的中年女人说道:“去让张伯进来吧。”
中年女人是陈安东的姬妾,姓尤,陈府中人呼之为尤氏,颇受陈安东的宠爱。
尤氏点点头,她离开之后,将管家张伯叫了进来,所有的丫鬟小厮都被遣出去。
屋子里只留下尤氏和张伯两人。
尤氏替陈安东轻轻锤着腿,陈安东脸色铁青看着张管家说道:“查清楚了没有,有没有尾巴?”
张伯看上去阴沉的可怕。
“老奴已经查清楚了,公子身后没有尾巴。”
“唉,这个逆子这次将我陈家真是推到了亡家灭族的境地啊!”
张伯疑惑地看着陈安东,低声道:“老爷,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嘛?就算渊盖承绩全军覆亡,公子活着回来也不奇怪啊。”
“你不知道,贺若怀心还留着后手啊,那个叫高阵的校尉也被俘虏,若是这逆子活着,贺若怀心只需要将高阵放归,我陈家岂有全身而退的道理。”他这才感觉到整个隋军将领的可怕,谋算之深,让他这个浸润权力漩涡多年的老者都不得不佩服啊。
怪不得渊盖承绩会全军覆没,兵败身死。
败的并不冤枉。
“那老爷的意思是?”张伯惊诧的问了一句,
陈安东道:“事情还未崩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如今之际,只能弃车保帅,壮士断腕了!”他咬着牙说出了一句话,不仅张伯吓了一跳,就连身旁捏腿的尤氏也微微一颤。
“老爷的意思是?”他看着这个老人,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嗜血模样。
“只要言儿殉国,我陈家和渊盖家的姻亲关系只会更加亲密,我陈家在新城的地位也才能更加稳固,舍一人而全家族,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只要陈有言以身殉国,就算高阵活着,他一个人的话,不足采信。总不能让一个死人起来反驳,这反而会让渊盖霸相信,陈家并非谋反之徒。
至于高阵,也就没用了。
这个死结也能自然的解开。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陈安东如今只能食孙以保全家族了。
张伯惊诧之余,仍旧不忍心,道:“老爷,公子可是老爷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老爷不止一次说过他是陈家的希望,难道真就没有办法了嘛!”
陈安东忍不住又咳嗽一声,言语都有些不流畅:“若有别的办法,我还会这般无助吗?去准备吧,这条路总要走的,他能为我陈家的前途献身,也不枉这么多年老夫对他的偏爱了。”
尤氏低着头,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一般。
灯火闪烁,只留下陈安东孤单的影子映在窗前,还有那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在屋子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