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亦大矣!
没几个人会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淡然处之,也许上古先贤圣者能够看得开,也许身为一代妖魔圣主的嵇长歌能够堪得破,但仅仅身为嵇长歌残魂,并且还在这将近十七年的时光里产生了自我意识的嵇长歌却承受不住如此打击。
凭什么?凭什么嵇长歌作为妖魔圣主能够万古不灭,而他却要在这十七年后消散如烟?
所以他失态杀了伽心,所以他自妖魔行宫中跑了出来,所以他没让紧纳罗跟随,所以他将被人追捕当做看大戏,所以他越来越被嵇长歌本身的意识影响,两相冲突之下,嵇长歌性情大变,意识行为越来越无常。
洛不易听到那声喊叫后心里泛起了嘀咕,这声音分明是那嵇长歌的,可他不是随屋主老汉搞什么耍子了吗,为何会这样大叫?
而段老老眼一转,不禁嘿嘿一笑,对洛不易说道:“待会儿有好戏看了!”他方才见屋主老汉的猥琐模样就已经将什么是“耍子”猜出了大半,现在又听到嵇长歌在外面如此喊叫,更是确定了他心中的想法。
果然,正当洛不易思索段老说的什么意思的时候,嵇长歌从门外仓皇逃窜似的进来,脸色苍白,衣衫凌乱。
洛不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老汉满头大汗地追了过来,问道:“老人家这是怎么了,将这位逼迫成如此模样?”
老汉闻言竟有些不好意思,略低着头指着段老说道:“这位老哥给的银子有点儿太大,老汉我过意不去,想带那位公子去耍子一下,没想到他刚开始好好的,后来却又不同意了!”
“我怎么知道他带我是去做…做那种不堪之事!”嵇长歌脸上变成了满是羞怒,要不是洛不易及段老看的严实他早想办法跑了。
妖魔圣主又岂会在人族高手手下偷生?今日遭逢此厄令他颜面大失,等他修为恢复后定然将此间所有人统统拍死。
洛不易更纳闷儿了,究竟是什么事?
好在经常在中州边缘逛荡的段老笑着说起了话,冲老汉问道:“尊夫人是名春女吧?”
老汉脸色一红,道:“曾经的确是,后来…后来嫁给我之后就不做了,要不是老哥给的银两太多,我找不开,她…她也不…她是个顶好的人儿…”
“什么是春女?”洛不易问道,雪女他倒是知道,而且还见过呢,莫非这春女与其类似?
段老这才恍然想起自家主子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应该没接触过这类的事情,因而解释道:“人族与妖魔征战无数年,不知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五州大地有些妇孺之辈为了维持生计便做上了**买卖,男子出钱,女子出力,这便是卖春之说,而卖春的女子便被人称作春女!”
一旁的嵇长歌狭长的眼眸眯了起来,原来这春女还跟自己有些因果,如此倒是有趣了,就是不知道他们见了那春女后又会是个什么神情,那可不是个普普通通的春女啊。
“如此老人家也算历经苦难了。”洛不易说着看向屋主老汉笑道:“老人家不必费力了,那粒银子不算多,尤其是能看到那位公子的狼狈也算值了!”
闻言嵇长歌瞪了洛不易一眼,他发觉自己从遇见了洛不易开始就没有半点好运气,先是看好戏被拦下,再是被洛不易强行带走,一身修为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且还到了这里出了个丑,等他弄清楚怎么将失去的修为找回来再与其说道说道!
屋主老汉憨笑着离去,洛不易与段老将灯吹灭后也合衣上床上休息,而嵇长歌则躺在他们最边上,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深,少见的有月光透窗而过,刚好照在嵇长歌脸上,只见他的眼睛忽地一下睁开,下得床来,偷偷打开房门,回头看了床上的洛不易及段老一眼便要往屋外而去。
然而下一刻有“咚咚”敲门声自院门处传来,吓得他袖中折扇掉在了地上,檀木与坚实的地面相碰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慌的他赶忙捡起来,再抬头时却发现有两道身影在他身前出现,他抬头一看,不禁讪讪一笑道:“两位醒了!”
两道身影当然是洛不易及段老,本来嵇长歌一有动静两人就醒了,段老想想起身拦住嵇长歌却被洛不易用手按下,二人有心想看嵇长歌半夜起床要去做什么,但先是院门外有敲门声响起,嵇长歌还掉下东西发出声响,两人也不好再伪装下去。
洛不易开口笑道:“这大半夜的是想去作甚?”
嵇长歌心念急转,正想方设法蒙混过关的时候,正房里灯火亮起,屋主老汉从正房走了出来,看向三人道:“是三位夜半敲门?”
段老接道:“是院外有人敲门,我们闻声出来看上一眼,这就回房!”
“嗯,三位赶紧休息的好,莫要插手他人之事!”说着往院门处走去,似乎是打算给敲门者开门。
而老汉此时的神情与吃饭时大有不同,阴沉了不少,但似乎并无恶意。
洛不易与段老都不是多事之人,于是扯着嵇长歌给他拽回了屋里,只是段老关门时看见那屋主老汉又领着一人往正房里走去。
关上门,段老回过头附在洛不易耳边轻声说了两句,然后就见洛不易把蹲在地上生闷气的嵇长歌拉了起来,直接问道:“你可见过那老汉的娘子?”别看他与段老吃了人家老伴儿做的菜,可那都是屋主老汉端上来的,其老伴儿是个什么样子他们二人都没见过。
嵇长歌冷冷地看了一眼洛不易,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们吗?做梦!”
洛不易翻了个白眼,对段老道:“睡觉!”自己不再搭理嵇长歌,径直躺了下去。
自己主子的话段老自然不会违背,乖乖地躺到了床上去。
可有些人你越不理他他反而越是来劲儿。
“老汉的娘子原本应该是个十足的美人儿,身段玲珑,面庞精致,便是放在青州那种大城市也是少见的漂亮。如果她真是你们所说的春女的话,那么那些买过春的男子还真的是艳福不小!”嵇长歌平躺在床板上,声声不断。
在如此声音下洛不易自然是睡不着的,只好眯着眼,隔着段老问道:“原本?也对,你之前喊道老太婆来着,怎么,现在上了年纪了?”
嵇长歌仿佛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也忘了回答洛不易的话,只是路唇不对马嘴道:“洛不易,你知不知道与我在一起多危险?实话告诉你,我根本不是人族,如此你还要将我带在身边?”
“你不是人族我早看出来了,本来带你在身边是想看你是什么身份,不过想来你也不会轻易告诉我。”洛不易坦然道,要不是对嵇长歌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他才不会带着他呢。
嵇长歌并未修炼有他心通,所以洛不易的想法他也不知道,说实话,如果不是冥冥中觉得他此次离开行宫为的就是与洛不易此人相遇,而且隐隐怀疑自己修为的消失怕是与洛不易脱不了干系。
在这时,正房里传出靡靡之音,三人齐齐呸了一声。
明明老汉妻子都年纪大了,还会有人前来买春,关键是那老汉竟然还并不在意,任由自己的妻子晚节不保。
洛不易,段老,嵇长歌,三人中也就洛不易年纪最小,但曾“逛”过花满楼的洛不易对这种声音可算不上陌生,但怎么听怎么都有丝丝闷声哼叫在其中,以至于洛不易不禁纳闷,那事儿真就那么好?
没一盏茶的功夫,那屋里重又风平浪静,洛不易心想,那来此买春之人应该从那正房出来了。
可等了半天也没能听到开门之声与送客之声,心中不泛起了嘀咕,这还过上夜了?
原来屋主老汉都是骗他们的,什么银两多找不开,什么迫不得已的好人儿,统统都是假话,能让自己娘子与买春者共度一宿,老汉想必也不是什么好鸟。
不过既然安静下来了,他们也就能入眠了,连嵇长歌都没能忍住困意睡了过去,只是临睡前嘟囔了句:“能活着已是万幸,何苦再多求?”
看,妖魔圣主越来越像是个人了。
而院里,龙马望向正房的一双墨眼闪过一道金黄。
一夜无话,洛不易结结实实睡到了大天亮,连段老都少有的睡了个饱觉。而嵇长歌,在洛不易与段老都清醒了也没能醒过来。
也就是洛不易两人不知道嵇长歌的身份,不然肯定要对妖魔充满了不解,这就是他们的圣主?如果是这样的话,人族简直胜利在望。
主仆两人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这时日头刚起,清晨还略带有一丝潮气,却凉凉的直入心扉。
龙马依然酣睡,只不过趴卧在地上的姿势实在不像个四蹄牲畜,倒像条看家护院的大犬,当然,是家里招贼也唤不醒的那种看家犬。
“两位早啊!”屋主老汉自正房走出来,与主仆两人打了个招呼,脸上神情与昨日半夜的深沉截然不同,一脸的老实朴实。
段老应了声早,洛不易也同样,不过有意无意朝正房看了一眼道:“今日我三人就走,还多谢老人家照顾!不知尊夫人可在?我等想向其辞行,以表昨日赠饭之情!”思之再三,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打算探究一番。
诧异地看了眼自家主子,段老心里泛起嘀咕,要知道自家主子平时最讨厌麻烦,凡事能省则省,能简就简,今日为何主动要与人辞行?莫非是想见识一下所谓的春女?
屋主老汉当然不知道主仆俩的心思,闻言乐呵呵道:“行吧,我请夫人出来!”
但老汉还未转身之际,一道沙哑声音响起。
“不必了,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