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维恰的叹息-1
“……是么,那孩子拜托你当编舞……”
隔着电话,传来莉莉娅冰冷的声音,让维克托感觉周围围绕着寒冷刺骨的空气一般。
——虽然现在他待在的是雅科夫的选手之家、自己充满暖气的公寓房间里。
在这样的气氛下,帮助雅科夫说些好话从而劝莉莉娅回家……绝对是不可能的吧。
维克托一边回想着早晨的骚动,一边向莉莉娅老师解释舞衣的编舞请求。
“我是说对那孩子说过,如果往后编舞方面有什么请求的,可以随时联络我。”
“是这样啊……”
电话对面的莉莉娅强势的声音,似乎纾解了一些。
这多少让维克托稍微安下心来。
不知道舞衣究竟是在哪里和莉莉娅老师搭上线的,但是就莉莉娅的语气来说,她似乎对舞衣印象不错…不,确切的说,是抱有相当的好感度。
至少在维克托的认知范畴里,能让在夫妻吵架后的莉莉娅平静下来的,就只有家里的喜马拉雅猫、普希金的诗集以及波修瓦剧院的芭蕾舞‘三种神器’。
虽然没有完全让莉莉娅消气,但听到舞衣的事情后,很大程度上让她从头到脚尖都紧绷的强势稍微放松了些许。
“……那么,亲爱的莉莉娅,你要回来么?”
维克托歪着头,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甜美的发散出来。
“不可能的。”
莉莉娅坚决地否定,让维克托的脸立刻僵硬起来。
“我可是预定了波修瓦新年公演整整一个月最前排的VIP票。虽然马林斯基很不错,(注:圣彼得堡最著名的芭蕾舞团)但还是波修瓦有种回到家乡的安心感呢。”
“那也不需要整整一个月呀——!”
维克托鼓着嘴回答道。
“没办法嘛。和买票的时候正好波修瓦的现任监督碰到了。对方想要和我商量下一部芭蕾舞剧的排练情况。那可是柴可夫斯基特意为了普希金的诗歌而改编的《叶甫盖尼·奥涅金》哟。和你所了解的那种骗小孩的童话改编芭蕾舞剧完全不同,讲述了自私的英雄因为爱情而绝望地抱憾终身的动人诗篇……”
“莉莉娅,真是个芭蕾痴——”
维克托刚叫嚷着出口,紧接着就僵直在原地。
“哼。我可不想被你这种Ballet(注:芭蕾舞者中最低等的群舞演员),品头论足哩。连我交给你的《睡美人》里最激动人心的第二幕:王子在紫丁香仙女的帮助下,战胜邪恶的卡拉波斯魔女,也表演的一塌糊涂。无论是魅力王子、还是正反两个仙女的形象都让人分辨不清楚,倒是雅科夫还挺会为你刷嘴皮子,说是什么‘把男女魅力都展现出来的中性节目’的。”
电话一头的维克托,听得是满脸抽筋。
还想为雅科夫辩解的话刚到嘴边,却顿时咽了下去。
听到维克托乖乖地闭嘴,莉莉娅更是趁胜追击:
“与其在给那孩子编舞的时候,暴露你那贫瘠的芭蕾知识;还不如好好趁大学的休假,给你那空空如也的脑袋充充电,要知道圣彼得堡的马林斯基剧院可是《睡美人》的首演剧场……”
莉莉娅顺便开始长长的马林斯基剧场的科普简介。顺便还附带有马林斯基、和被她视为娘家的波修瓦之间,为了争夺俄罗斯第一芭蕾舞剧团宝座,而发生的漫长而又纠葛的爱恨情仇。
“……你那点肤浅的舞蹈水平,我可是全都知道的。那种骗骗外行人的本事,拿到那孩子面前,可是会丢人显眼的。我可是劝你趁早辞掉那孩子的编舞一职。”
“可是…”维克托发出了小小的抗议声,“舞衣选择了我——”
“你只是临时的替补而已。”
莉莉娅冷飕飕的声音,像是吹拂过西伯利亚高原的寒风一般,如同刀刃一样锋利。
维克托立刻打了个寒战。
像是在安静中燃烧的冷艳的蓝色火焰。
莉莉娅发出了比之前更加冰冷的声音。
“如果你不害怕难堪,就尽管试试看吧。要知道那孩子来拜托编舞的人是我。而不是你。等到你认知清和那孩子的差距之后,可别腆着脸回来求我。”
说完,莉莉娅就哐地一声挂掉电话。
留下维克托对着无人接听的手机,嘟着嘴生闷气。
以莉莉娅那么肯定舞衣的情况来看,也许自己之前的答应编舞的事太过草率……
但维克托对这样的发展相当不爽。
被莉莉娅这么一反驳之后,就好像刚刚获得青少年组大奖赛总决赛冠军的自己能力不够似的,这算什么?
“反正莉莉娅觉得我很麻烦就对了。”
维克托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样,露出沮丧的表情。
明明小的时候,每当被雅科夫严厉地批评后,莉莉娅还会一边亲吻自己的额头,一边温柔地安慰自己。但那样美好甜蜜的时光,在维克托进了青少年组之后,便一去不复返了。
但好在那个时候还有知性温柔的娜塔莉亚在身边。
记得在那之后的是如火般热情的卡特琳娜。
还有一直和自己用书信通讯的亚历山德拉。
那位像是夏季草原般治愈的奥莉嘉!
和像是涅瓦河般宽广安详的瓦尔维拉…
还有在大奖赛系列赛上认识的玛利亚、维拉、索菲亚、莲姬雅娜……
回忆着曾经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对于自己的轻浮毫无自觉,维克托愈发地感到寂寞起来。
难道大家都喜欢更年轻漂亮的孩子?
明明自己才十九岁,就被大家都嫌弃了。
…呜呜,维克托缩了缩肩膀,在心中哀伤地念叨。
那些曾经对自己红着脸装娇羞样的女孩子,转眼间化身成横眉冷对的战斗种族女汉子……就算维克托天生乐观,也不免有种被打败的感觉。
一回想起来,就连眼眶都热了起来。
成为了被淑女们厌弃的人,竟会是这样的难受啊!
难道就没有人将我从这种苦闷的煎熬中拯救出来的女孩子么?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咚咚——’传来了两声清脆的敲门声。
满怀希冀的维克托热切地转过头去,但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到房门把手被转开的声音。
“维克托,我进来咯。”
当看清那个擅自推开门、露出狂妄笑容的来访者的后,维克托立刻打算夺门而出跑向楼梯…
但毕竟是自己的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在无计可施之下,维克托只好勉强地笑了笑:
“……晚安,米拉·芭比切娃。欢迎你来。今晚有什么事么?”
在半个月前才发表过绝交宣言,但米拉此时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大摇大摆出现在维克托的房间——这绝对是不详的凶兆。
虽说内心极其不欢迎对方,但身为雅科夫选手之家最年长的寄居者,维克托还是显得绅士十足地招待对方到椅子上做好,然后优雅地交叠起双腿。
虽然他看起来似乎正全神贯注地维持仪态…不过可悲的是,在把维克托视同和污秽同等的米拉面前,完全毫无用处。即使如此,维克托可不会轻易认输的。
“米拉,正好我这里有从波兰带回来的新茶,要不要和我一起品尝啊?”
当维克托美丽的嘴唇说出‘新茶’着个字眼时,米拉立刻两眼绽放出光彩。
“我要加草莓果酱、柠檬和朗姆酒糖浆!”
被详细叮嘱过后,维克托站起身来。
虽然想过要泡杯苦涩的红茶给她,但后来觉得这么做很幼稚,所以就算了。
将装有温热红茶的瓷杯放在米拉面前,并说了一声‘请用’之后,维克托静静地返回方才坐的位置。
是因为一直被盯着看么?
难道是观察自己有没有在红茶里动手脚?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的维克托,却因为感到暗怀鬼胎被看穿似的,心绪开始急促起来。
为了镇定情绪,维克托用将切好的柠檬片放入冒着热气的红茶杯,并轻轻搅动银色的茶勺。似乎是感觉香气不够甜美,再舀出一勺鲜艳的草莓果酱含在口中。(注:以上是原汁原味的俄罗斯红茶配方。请不怕甜的小天使们勇敢尝试!)
“对于圣诞节,你有没有什么打算呢?”
就在维克托把沏得刚好的红茶喝入口中的瞬间,米拉直截了当地说出差点令人喷茶的惊人之语。
“圣诞节?是12月25日的那个?你真的是在问我么?”
让维克托如此震惊的,除了那天是全世界基督教徒共同庆祝的节日之外,还是他届满二十周岁的生日。当然,维克托老早就预料到自己并不受圣彼得堡冰场女孩子的欢迎,所以像是生日祝贺啦、礼物啦、派对邀请等等……早就不做任何期待了,只求那天不在大家的冷眼对待中度过就足够了。
“虽然说俄罗斯人更重视1月7日的新年,但圣诞节可是全世界的人类都希冀的、和重要的人一同共度的美妙日子,不是么?”
米拉突然站起身来,两手像是祈祷般交握在自己胸前。双眼迷蒙地注视着墙壁。
并不是她特别偏爱维克托那种性冷淡的装饰装潢,只是因为此时她的心思早已穿越墙壁飞到九霄云外了。
‘重要的人!’
‘一同共度!’
‘美妙的日子!’
——每一个词汇都像是金色的闪光一样,击中维克托的心底。
啊!我一直视作妹妹的米拉·芭比切娃啊!
我从来都不知晓,你如此地打从心底地尊重我、爱慕我!
虽然我的内心已被异乡的她所俘虏,但我会将那份亲情的慈爱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你!
我的米拉啊——!
……在心底发表着如此激情地演说,但表面上故作平静的维克托,嘴巴开心得都咧成心型。
“我知道米拉你非常在意十二月二十五日。”
在清清喉咙后,维克托尝试用着若无其事的语气说道:
“但是,你要知道在圣诞节之后,紧接着就是俄罗斯花样滑冰锦标赛了。虽然青少年组的我们,并不是锦标赛的的主角,但这场比赛也是别具意义的……”
“我当然知道赛程很紧啦。但是…我都说到这种程度了,你居然还没有察觉我的用意么?”
米拉瞪大眼睛做出瞠目结舌的表情,成功地——不,是非常成功地震撼了维克托的内心。
“那、那个,小米拉…虽、虽然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我其实对舞衣——”
“就是舞衣的事情啊!”
米拉嘭地一声、用掌心重重地敲打着桌面。
“和像蟑螂一样、随处可见的维克托你不同!舞衣她只能待到新年假期为止、短短两周时间啊!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的话,现在还是Novice的我怎么才能再遇见已经升组的她呢!”
“咦?”
这下维克托可没有余裕去掩饰那份讶异的表情。
当然,不是因为米拉的话完全粉碎他刚刚的梦想,让他再次意识到,自己在圣彼得堡组的女孩子眼里不过是蟑螂啦、渣滓啦、阿米巴虫之类的存在……而是——
“舞衣真的只待在这里两周么?”
“就是说啊……”
看到维克托总算是读懂状况,米拉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从容不迫地发表出更为令人惊异的宣言:
“所以啦,我才想拜托维克托你……请你务必邀请舞衣参加12月25日的圣诞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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